殷素娟,韓鸚贏,常文秀
(1.天津中醫藥大學,天津 301617;2.天津市第一中心醫院腎科,天津 300192)
不寧腿綜合征(RLS)特點是腿部不安和難以描述的不適,包括麻木、腫脹、緊繃、疼痛、瘙癢、燒灼和其他感覺,產生一種不可抗拒的移動肢體以減輕不適的沖動,通常在安靜或夜間休息時發生,通過運動或其他外部刺激暫時得到緩解[1],是一種中樞神經系統性疾病。流行病學研究表明,RLS 是一種未被充分認識和治療的疾病,在正常人群中患病率為0.1%~15.0%。近5 年內文獻報道RLS 在維持性血液透析(MHD)患者在所有年齡段都可以看到,尤其是老年人,發病率為12%~62%[2-4]。RLS 影響了血液透析患者的睡眠質量和情緒[5],增加了心血管疾病的風險[6-7],嚴重的RLS 可能會增加MHD 患者的病死率[8]。RLS 經常被誤診為關節炎、周圍神經病變、下肢供血不足和其他疾病,導致診斷和治療的延誤。由于MHD 患者并發RLS 的病因和危險因素尚不明確,預防和治療手段尚不完善,臨床上常忽視該并發癥,影響了患者的生活質量,增加了全因病死率。本研究探討了MHD 患者并發RLS 的危險因素及中醫證素,運用中醫辨證論治方法,為早期識別血液透析患者并發RLS 的高風險并及時為干預提供參考,從而預防或延緩RLS 的發生和發展,改善患者的不良預后。
1.1 研究對象 收集在天津市第一中心醫院血液凈化中心于2021 年9 月—2022 年10 月行維持性血液透析的305 例患者,根據是否并發RLS 分為陽性組與陰性組,其中RLS 陽性組患者72 例,RLS 陰性組患者233 例。本研究得到了天津市第一中心醫院倫理委員會的批準(倫理審核批號:2022DZX01)。納入標準:1)接受血液透析>3 個月。2)男女不限,年齡≥18 歲。3)患者知情同意。排除標準:1)近3 個月有嚴重心、腦血管疾病。2)嚴重感染、腫瘤、創傷及手術等合并因素。3)患有精神疾病不能配合研究者。4)資料不全或統計資料不完全者。
1.2 診斷標準
1.2.1 RLS 診斷標準 根據國際不寧腿綜合征研究小組(IRLSSG)的定義[9]作為RLS 的診斷標準:1)有移動肢體的欲望,有麻木或酸脹的感覺。2)需要移動,移動時有緩解的感覺。3)安靜休息時癥狀加重,移動癥狀緩解。4)晚上或夜間癥狀加重。如果患者符合上述國際研究小組推薦的4 個標準,可被診斷為RLS。
1.2.2 糖尿病腎病診斷標準 參照2012 年美國腎臟病基金會發布的臨床實踐指南(K/DOQI)[10]:估算腎小球濾過率(eGFR)<60 mL/(min·1.73 m2)和(或)尿白蛋白/肌酐比(UACR)≥30 mg/g。
1.2.3 高血壓腎病診斷標準 參照《中國高血壓防治指南(2018 年修訂版)》高血壓腎病的診斷標準[11]:1)患原發性高血壓病;2)血肌酐升高(正常參考值57~111 μmol/L)、估算的腎小球濾過率(eGFR)降低[正常參考值>90 mL/(min·1.73 m2)]或尿白蛋白排出量增加(24 h 尿白蛋白>300 mg 或隨機尿微量白蛋白/肌酐>25 mg/mmol 或晨尿白蛋白>300 mg/L 或24 h 尿蛋白>1 g)。
1.3 研究方法
1.3.1 資料收集 參照《證素辨證學》[12]和《中藥新藥臨床指導原則試行》[13]制定中醫證素信息采集表,收集四診信息包括下肢、睡眠、飲食、舌象、脈象等癥狀和體征。從醫療電子病例中收集患者一般臨床資料,包括性別、年齡、透析時間、主要原發疾病、血紅蛋白(Hb)、血清鐵蛋白(SF)、白蛋白(ALB)、肌酐(Scr)、血尿素氮(BUN)、血鈣(Ca)、血磷(P)、甲狀旁腺素(PTH)、血清β2-微球蛋白(β2-MG)。研究人員通過與患者面對面的訪談,使用結構化的調查問卷收集與RLS 有關的情況。
1.3.2 中醫證素辨證 判別方法參考朱文鋒所著的《證素辨證學》中“簡化計量”方法,根據證候確定證素,其中主訴癥重的以(+)表示,按權值×1.5 計量;癥中等按權值×1 計量;癥輕以(-)表示,按權值×0.7 計量,建立證候辨證素計算表,橫向為各證候權值,縱向為各證素權值,將縱向各證素權值相加減,計算中醫四診條目中各證候對各證素的總權值,一般證候權值在20 以上的,對于診斷相關證素具有一定的意義。
1.4 統計學方法 使用SPSS 25.0 統計軟件進行分析,R-studio 4.2.2 統計軟件繪制森林圖。計數資料用例數及構成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符合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用均數±標準差(±s)表示,組間比較采用獨立樣本t 檢驗;不符合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用中位數(四分位數)[M(P25,P75)]表示,組間比較采用Wilcoxon 秩和檢驗。危險因素分析采用多因素Logistic 回歸分析。P<0.05 為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
2.1 MHD 患者RLS 陽性組與陰性組的臨床資料比較 305 例MHD 患者中原發病為慢性腎小球腎炎149 例(48.9%)、高血壓腎病52 例(17%)、糖尿病腎病57 例(18.7%),其他如多囊腎、狼瘡性腎炎、腎腫瘤等原發病47 例(15.4%)。并發RLS 有72 例(23.61%)。與RLS 陰性組患者比較,RLS 陽性組患者年齡較高(P=0.046),原發疾病為糖尿病腎病的比例較高,為43.1%(P<0.001)。血β2-MG 及PTH 水平均明顯高于RLS 陰性組患者(P=0.028,P=0.008)。與RLS 陰性組患者比較,RLS 陽性組患者的Hb 水平較低(P=0.001)。見表1。

表1 MHD 患者RLS 陽性和陰性組臨床特征的比較Tab.1 Comparison of the clinical characteristics in the RLS-positive and negative groups of MHD patients
2.2 MHD 并發RLS 患者多因素Logistic 回歸分析及森林圖 將上述分析中具有統計學意義的獨立變量(P<0.05;表1)采用反向逐步回歸的方法納入多因素Logistic 回歸分析模型。以是否發生RLS(陽性組=1,陰性組=2)為因變量,以糖尿病腎病(有=1,無=0)、慢性腎小球腎炎(有=1,無=0)、血紅蛋白(<110 g/L=1,≥110 g/L=2)、PTH(<350 pg/mL=1,≥350 pg/mL=2)、β2-MG(<45 mg/L=1,≥45 mg/L=2)為自變量。結果顯示,糖尿病腎?。∣R,6.041;P<0.001)、Hb<110 g/L(OR,4.028;P=0.004)和PTH≥350 pg/mL(OR,2.469;P=0.024)是MHD 患者并發RLS 的獨立危險因素,然后根據以下公式建立MHD 患者并發RLS 的風險預測模型:Logit P=-3.242+1.799×(糖尿病腎?。?1.393×(血紅蛋白水平)+0.904×(甲狀旁腺激素水平),并繪制森林圖,森林圖結果顯示本次研究的95%CI 上下限均大于1,表明合并糖尿病腎病、低血紅蛋白水平、高PTH 水平會增加MHD,患者并發RLS 的風險。見圖1。

圖1 MHD 患者并發RLS 多因素Logistic 回歸分析及森林圖Fig.1 Multi-factor logistic regression analysis and forest plot for MHD patients with concurrent RLS
2.3 中醫證素分析
2.3.1 中醫四診信息分布情況 通過中醫臨床數據收集表收集到的MHD 并發RLS 患者中醫四診信息進行統計,共計49 條,其中出現頻率較高的四診信息是:眠差、小便量少、肢體麻木、皮膚干燥、苔膩、面色萎黃、倦怠乏力、頭暈、脈弦、手足抽搐等,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癥狀是眠差,高達69.44%。見表2。
2.3.2 中醫病性、病位證素分布情況 本研究中醫證素分析顯示患者病性證素9 個,病位證素7 個。其中病性證素中出現頻率高達50%以上的有血虛45 例、陰虛42 例、濕40 例、動風38 例,分別為62.50%、58.33%、55.56%、52.78%,病位證素中出現頻率大于50%的是腎50 例、肝44 例、經絡41 例、脾36 例,分別為69.44%、61.11%、56.94%、50.00%;虛性證素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是血虛證素,實性證素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是濕性證素,病位證素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是腎。本研究中MHD 患者中醫證素分布由高到低排序依次為腎、血虛、肝、陰虛、經絡、濕、動風、脾。見表3。
2.3.3 中醫證素與危險因素相關性分析 將單因素分析中得到的影響RLS 的危險因素(P<0.05),見表1。與中醫證素進行Logistic 回歸分析,可以看出,年齡與血虛(OR=1.057;P=0.001)、濕(OR=1.031;P=0.033)、痰(OR=1.039;P=0.038)證素呈正相關,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提示年齡越高越趨于血虛、濕、痰證素;慢性腎小球腎炎與氣虛(OR=5.936;P=0.006)、血瘀(OR=9.159;P=0.007)呈正相關,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提示原發病為腎小球疾病時越趨于氣虛、血瘀的發生。見表4。
RLS 是MHD 患者常見的神經系統并發癥。在病因學上繼發性RLS 常見于終末期腎病。RLS 的發病機制尚不清楚,但涉及異常的神經細胞內離子通量、多巴胺和其他神經遞質途徑,大多認為與多巴胺神經系統障礙有關。接受MHD 的終末期腎病患者并發RLS 可能導致睡眠障礙、抑郁、焦慮、疲勞,甚至增加心血管事件和死亡的風險,病死率比癌癥患者高3 倍以上[14],全因病死率是普通人群的7 倍[15]。2021 年美國腎臟數據系統年度數據報告顯示,終末期腎病MHD 患者的全因病死率雖然下降了159.3‰,但仍明顯高于年齡和性別匹配的普通人群[16]。RLS在中醫屬“血痹”“痙病”范疇,主要由于外感寒濕風邪,使體內經絡阻滯,氣血運行不暢,血脈痹阻,血不養筋所致肢體不寧,使用“證素量表”通過判別RLS 患者的癥狀和體征得到相關證素,能夠直觀反映疾病的病理本質[17]。
在本研究中,筆者發現年齡、原發疾病、血紅蛋白、甲狀旁腺激素和血清β2-微球蛋白水平與MHD患者并發RLS 顯著相關。進一步的統計分析顯示,原發病位糖尿病腎病、較低的血紅蛋白水平和高甲狀旁腺素水平是MHD 患者并發RLS 的重要危險因素,筆者發現MHD 患者原發疾病為糖尿病腎病時,發生RLS 的風險大大增加,可能與糖尿病多發性周圍神經病變有關。一些研究表明,糖尿病病史不僅是CKD 的風險因素,也是RLS 的風險因素[18]。在中醫證素與影響RLS 危險因素的相關性研究中,原發疾病為慢性腎小球腎炎時,與RLS 患者氣虛、血瘀的發生呈正相關,慢性腎小球疾病屬于中醫學“水腫”等范疇,病位主要在脾、腎,發病主要以肺脾氣虛累及腎氣受損,腎氣虧損則氣化無能,水液停聚,兼脾氣不足,不能運化水液,停于體內導致水濕之邪,氣虛易夾雜濕邪,水濕之邪損傷脾陽,陽虛寒凝而致瘀血,所以原發慢性腎小球疾病時易出現氣虛、血瘀[19]。本研究中糖尿病腎病與氣虛、血瘀無明顯相關性,糖尿病腎病屬中醫“消渴”范疇,以氣虛為本,主要由于氣虛而致津液不布,陰液耗損,經脈失于濡養,絡脈空虛而血行不利,滯而成瘀。
本研究中MHD 患者RLS 的發生與血紅蛋白水平顯著相關,當患者處于低血紅蛋白狀態時,并發RLS 的風險升高。與Mao 等[20]的研究結果類似。有研究表明MHD 患者多伴缺鐵性貧血,鐵缺乏會抑制中樞神經系統的傳導功能。中醫證素與影響RLS 危險因素的相關性研究中,年齡與血虛證素呈正相關,長期維持性血液透析和保證透析充分性,能幫助受損腎臟清除過多水分及有毒代謝產物[21],緩解晚期腎臟損害引起的并發癥等臨床癥狀,但更容易出現紅細胞減少導致貧血等并發癥[22],透析治療需頻繁超濾脫水,在此“祛邪”過程中,體內氣血津液等精微物質在較短時間內被清除,特別是血細胞、血紅蛋白的損傷較為明顯。高齡患者普遍存在腎性貧血,隨著血液透析治療,不僅丟失了人體的精微物質,也耗損了人體氣血津液。年齡也與濕、痰呈正相關。本研究中濕、痰多與年齡有關,可能與樣本量較少或研究人群飲食習慣等有關,雖然對血液透析患者嚴格控制飲食的攝入,但患者的依從性較差,并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平素多食肥甘厚膩,中焦運化不利,濕濁蘊蒸于脾胃,年齡仍與濕、痰證素相關。
本研究中高PTH 水平也是MHD 患者并發RLS的一個獨立危險因素,這與Ma 等[23]的研究結果相似。有研究顯示[24]甲狀旁腺切除術可減少腎衰竭透析患者的RLS 相關癥狀,這從側面證實了高PTH水平可能會增加RLS 的風險?;颊咛幱诘外}狀態時更易出現皮膚瘙癢、乏力等陰虛之象,血鈣偏低會引起鈣磷代謝異常[25],導致血磷升高,血管擴張釋放組胺物質導致皮膚瘙癢,并且低鈣狀態會刺激甲狀旁腺的分泌,引起繼發性甲狀旁腺功能亢進出現。
綜上,本研究的72 例RLS 患者中醫證素分析中,病性證素中最常見的是血虛、陰虛、經絡、濕、動風,病位證素最常見的是腎、肝、脾。中醫證素與RLS 危險因素分析中,年齡與血虛、濕、痰證素呈正相關,慢性腎小球腎炎與氣虛、血瘀呈正相關。而與多因素Logistic 回歸分析所得到的糖尿病腎病、較低的血紅蛋白水平和高甲狀旁腺素水平是MHD 患者并發RLS 的重要危險因素結果具有一致性。
本研究尚具有一定的局限性,研究所納入的患者均來自天津市第一中心醫院血液凈化中心,且收集的RLS 樣本數偏少,僅能代表單中心MHD 并發RLS 患者危險因素與中醫證素特點的相關性,且研究者思維存在主觀性,對研究結果也可能產生影響,所得到的結果需進一步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