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開的窗（組詩）

城西

菖 蒲

掛上菖蒲和艾葉，門

從一個不變的輪回里

回過神來

——初夏，是件美好的事

在蒲園，流水潺湲，風清氣正

主人教我們區分

金錢和虎須

附石和盆栽

至于，人對一棵草的情感

他怎么努力都解釋不清

我們喝茶，沉默，看遠處的山

這時，菖蒲似乎反過來

探究我們，用一種——

條分縷析的方式

在沙沙作響的光影里

它們順便，又辟了一遍

四周的邪

忘 言

１

空氣中有酒。喝到半醉

所有的枝條都參與到

一場飛花令中

石凳微涼，格物，而不能致知

池塘沉迷于呈現倒影而

不能自拔

近旁，亭子把記憶放到

殘缺的那只角里

只有湯顯祖才能觸及它不安的夢境

２

池水和陽光默契地

配合：讓假山的倒影擺脫了假

水面上，漣漪反復在謄寫

某種擴散開去的寂靜

春日遲遲，像愛情應該有的樣子

當一尾錦鯉，用翕動的嘴唇靠近青

——風起于，它的忘言

３

好辰光皆如水繪

戲里，有情人的水磨腔帶著

初戀的恍惚

而戲臺不在戲里

——光影的修飾

仍難掩它的老邁——

漆皮斑駁，透出往事的霉味

有人一直都在戲外

他一覺睡到很晚，醒來

如入空境。在低低的樹枝下

夕光識途，已然，去意徘徊

碎 片

愛一座城市

法國梧桐遮蔽著它所有的街道

這些狹窄的光影隧道

每一條，都通向故事深處

愛它青磚、紅磚的老房子

它幽暗的樓道

和圍著銅欄的陽臺

在紅絲絨窗簾和廢棄的壁爐旁

老式留聲機，正傳出沙沙的歌聲

愛它生意清淡的咖啡館

和柜臺后，穿著士林藍短袖旗袍的女子

——在一個下著蒙蒙細雨的午后

告訴她：為了找到這里，我幾乎

放棄了所有的地址

半開的窗

妙光塔的鈴鐸，有一句

沒一句地，和風問答

如同這個下午

我們斷斷續續的交談

有鳥滴瀝一聲

來去匆匆

像件極偶然的事

不產生任何影響

一個下午，小爐燃檀

香氣，帶著我們迷路

并把我們留在久遠的年代

——有人斷橋相會，有人

走街串巷磨銅鏡

晚歸的時候我在清名橋上

回望：那些半開的窗

就像信奉止語的你，在遙遙相送

天 井

天和地和房子，形成了

相互依存的關系

光在其中，安靜如蒼苔

有時候，雨整夜、整夜地落

如同不倦的述說

檐滴努力穿石

它發出的聲音怎么聽都是回音

而風低低回旋，似

某支單曲循環

風中的事物是熟悉的事物

只有芭蕉在搖曳中

不斷生出令自己驚訝的身姿

一年年，蟋蟀在差不多的位置輕唱

當它戛然而止，星空深邃仿佛靈魂冊頁

責任編輯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