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座談會

胡仲昌 胡依玥

那是30年多前的事了。

夜一靜，小山村就進入了夢鄉，山村上的夢很美很甜。

村子很小，煙墩山下方左側獨有一家亮著燈火，再過兩日，就是阿貴的喜期，與相愛六年的姑娘甜花結婚，夢中也有過多次，等到今天也真不容易。

全家人都為他忙上忙下，唯只有他比較閑，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比他小兩歲的妹妹笑他，當事者迷，真魂不如竅。

大學畢業分至縣城。工作將近5年，年年家里的人都要談論他的婚事，人高興時難免不知所措。家人眾議紛云，商計籌辦婚禮事宜，人人盡出高招，相爭不下，便召開了家庭座談會。

母親首先發話，先征求他本人意見，慌亂中他起身而立，半躬著身軀，如在單位向他的上級領導匯報工作，說：“首次結婚沒有經驗，還是請大家拿定主意吧！”霎時。全家無語，隨即是一陣哄笑。

父親是縣文化館的一名干部，說話慢條斯理，“你工作之人，婚禮不宜草率也不能貪大求全，不要影響你的事業前程，也不能太寒酸，讓鄰居們笑話，想當年由于戰亂，我與你媽成親，家境也不好，又想顧面子，迎親時借村西頭王財主兒子的一套長袍馬褂，村南頭保安團劉參謀長家的一匹棗紅馬，誰知剛拜完天地，王財主的兒子急匆匆地趕來，說要去迎見他的老上級，我只好將衣衫歸還給他，為這事，有好長時間不敢在你母親面前直直腰桿，為了還劉參謀長這份人情，剛解放那一年，我還替他寫過檢討書。從那以后，做任何事都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家里雖然有些錢財，你又是家里最小的兒子，希望還是多留點余地為上策，量力而行，辦事有三分的迂回，是我的一貫主張。”

坐在右側的二嬸突然站起說：“不行！侄子的婚事一定要熱熱鬧鬧，當年我出嫁的時侯，家里也窮，不還是用花轎抬過來的嗎，不能讓村子的人笑話。”

坐在右墻角外的二叔，忍不住地偷偷地在笑，接著就慢悠悠地說：“真臭美，還是花轎抬的呢，當年我無錢請轎，是把家里的廢舊菜櫥子搗空，上了層紅顏色，再綁上兩根老驢推磨的棍子，到小廟山上割了兩把油菜花插上，嘿！她還當是真的哩。”

二嬸兩只大眼怒睜，二叔趕緊止住，頭往后面一縮，便不再言語。

二嬸罵道：“你這個老炮打的，閉上你的臭嘴！還真當我不知，去問問幾個抬轎的，一路上讓我給折騰得如何？一路上，我是一會兒靠著邊坐，一會兒靠著那邊坐，讓他們一個個跪下求饒。”二嬸大笑，家人皆笑。

這個時候，大姐插話說：“我出嫁時沒有趕上坐轎時代，而只有兩個輪子的大馬車，三匹棗紅馬，像電影《青松嶺》趕起了馬車出了莊一樣，也夠氣派的，就是搭在車上的喜棚讓人受不了，不知借誰家剛曬過蘿卜干子的蘆席，一路上氣味難聞，吐了好幾次。現在回想起來，心里都發怵，不過比三妹好些，接她的雖然是比較時髦的小四輪拖拉機，鄉下的土路都會欺負人，聽說顛得她肚子疼了一個星期。”三妹舉手還擊，大姐笑面閃躲，家人笑聲又起。

大姐余興未盡，接著又說道：“我們姊妹幾個，最數小妹最為風光，妹夫親自開著一輛奧迪小轎車，一入鄉路就下起了傾盆大雨，轎車陷入爛泥里進退兩難，虧的妹夫腦子好用，他用手機撥通電話，不到20分時間，從村子里叫來一個排的弟兄，硬是用桿子連車帶人抬了回去，即坐了車又坐了轎，也只有小妹有這個福啊！”笑聲又起，小妹笑出了淚花。

二嫂站起拉著三嫂說：“三弟親自用自行車去接，小弟怎么不學學你三哥？”三嫂反屑不讓說：“不如學學你二嫂，三十多里的山路，不到三更天自己就走來了，大概想她的心上人，急得撐不住了。”二嫂大怒，柳眉倒豎定是威嚴，三嫂一吐舌頭低頭不語，二嫂忍耐不住轉身偷笑，接著笑聲一片。

皎月明媚，燈火融融，歡笑聲中他暗思此時此刻的她，相識6年，就要終生相守了，不禁心潮翻滾。

其實，婚禮之事，兩人早已商定，只是有約在先，不得提前公布，家人肯定驚奇，當然也會滿意。

舉目隔窗而望，天已大亮，在家人的歡笑聲中，他又算了一下，還有一天，也就是明天，是他有生之年的最幸福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