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先生的失落

星竹

A先生的女兒住院后，被突然查出長了腫瘤。A先生心急如焚。知道此病治療起來得用一大筆錢。為救女兒，心急火燎的A先生，這個時候自然想到了身邊的有錢人，比如大款劉。大款劉開著七家連鎖店，住著高級別墅，坐著“寶馬”。只是除了同學關系，A先生和他很少來往。

A先生又想到了王。王是A先生早年的同事，現在是房地產商。大樓吹氣似的，一棟棟地往上躥。王最少也有半個億。A先生還想到了很多可以求助的人。有病亂投醫嘛。可A先生深知這是一個不能借錢的年代。大家都怕有人突然敲門，突然來找你的麻煩，突然向你張口。

A先生是個好人，是個一向都不麻煩別人的人，懂得自己的事情一定要自己解決的道理。對朋友，對同事，A先生就是一個從來都沒有事的人。但作為一個人，A先生怎么可能沒有事呢？

A先生到底還是沒有打擾這些有錢的朋友。他想來想去，準備賣掉自己的房子救女兒。A先生真是一個好人。這么困難，還默默地自己咬牙，不向別人吐露一個字。就在A先生要賣掉房子的時候，醫院卻傳來消息，說他的女兒長的是良性瘤，只要做一個小手術就可以了。A 先生轉憂為喜，真是萬分的慶幸。

不過轉過頭來，A先生又想到那些朋友、同學、同事。他想自己有困難的時候，想到了人家，自己沒事的時候，也不應該把人家忘了干凈！A先生檢討自己太不像話。女兒的手術做得很順利，很快就出了院。A先生心中一片晴空朗日。

A先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他拿起電話一一找到那些舊日的朋友，很想和他們共享一下心中的快樂。他是極自然、極誠懇的，不是要求誰。現在的他只是高興，只是想把高興的氣氛帶給大家，是一種單純的分享。

開超市的大款劉聽到是A，寒暄了兩句，說他現在有兩千多萬元的貸款。A要有小忙他還能幫，大忙真的幫不上。A先生愣住，他并沒有說要請誰幫忙啊。房地產的朋友王，聽到是A的聲音，同樣十分警覺，每一句話都很小心。說A你有事就直說吧。別看我做房地產，其實我也很困難，背一身的債。A先生拿著電話，半天不知道說些什么。

A先生打了幾個電話，大家都警覺小心著，唯恐A先生給他們下什么套，敲他們的竹杠。A先生真是掃興。他只是要與人共享好心情，只想和朋友們打個招呼，問一聲好。簡單得很。然而回贈的信息，都是躲躲閃閃的言辭。

現代人把一切都想得復雜了。當你給一個人突然打電話時，對方總會小心地問你是不是有事，總會因此而感到緊張。總是覺得你絕不會沒有目的地給他打電話。更不會想到，你是要想和他們共享什么。反過來，別人給我們打電話時，我們也一樣。就是平日，誰對我們多笑一下，多說幾句話，我們也會覺得別人心懷不軌，最少也是目的不純。

如今的人，都活得很小心，很緊張。總是怕著什么、防著什么。A先生的悲哀，其實就是我們的悲哀。誰能很輕松、很自然地接聽A先生的電話，并從中得到這份共享呢？大概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選自《2003中國年度最佳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