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喜歡

布衣女子

朱湘說：“慢慢溫柔，慢慢喜歡，久久承諾。”年輕的時候曾經不太喜歡，年紀漸長之后卻很是喜歡這句話。

那個時候的她卻不明白這些，剛剛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卻是一個骨子里很浪漫的女孩子。因為讀了很多別人的愛情故事，她對自己的愛情很挑剔，也期待很多。可是他偏偏是一個做什么事情都一板一眼的男人。

所以最初她認識他的時候，對他根本沒有什么感覺。她嫌他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皮膚不夠白，穿衣不夠有品位，又性格木訥、不善言辭……不喜歡的時候什么都成了借口，面對媒人舌燦蓮花的介紹她也并不怎么上心，甚至為了躲避他的追求，主動去了千里之外的地方打工。

可是他卻是就此認準了她，并且在她不在的日子里依然不屈不撓地努力：每天一次上門和他父母寒暄，主動地幫她父母干這干那；她不在家的日子里，陪伴她的祖父、幼弟……漫長的兩年，他固執地在她家里面任勞任怨承擔著本該由她承擔的一切。

她雖不屑一顧，父親卻是對他怎么看怎么喜歡：他謙遜溫和、做事有條不紊，他為人誠懇、腳踏實地，又肯鍥而不舍——到后來甚至全家人提起他，都沒有半個不字。

兩年之后她回到家里，盡管有太多的不情愿，最終她和他還是走到了一起。

婚后她更是覺得委屈，平平淡淡的婚姻生活，沒有想象中的熱烈、浪漫，沒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纏綿，更沒有隔三岔五小禮物的驚喜。每日三餐柴米油鹽的細細碎碎，完全打破了她對愛情曾經的憧憬與期盼。她苦悶、不甘，她不肯生孩子，不肯隨他下地干活兒，甚至每天朝他發脾氣、撒潑，無緣無故地發火、摔東西，她期待他能受夠她的無理取鬧后提出分手。

可是，他什么都不說，依然如故地愛她：每天早晨給她擠牙膏，下班后給她做飯洗衣，燒她喜歡吃的烤地瓜，不吸煙不喝酒節省下來錢給她買漂亮的鞋子和衣服；逢年過節時幫她準備豐厚的禮物去她家里，農忙時候還要到地里去干她不愿意干的農活；并且最終為了她辭去了代課教師的工作，去南方的建筑工地打工，只因為她說，男人始終窩在家里沒什么出息，建筑隊里掂灰的也比他強、比他掙得錢多。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的付出，卻始終把自己的心門緊閉，她以為這一生她也不會喜歡他、愛上他。可是天有不測風云，忽然有一天，那個人毫無預兆地倒在了工地上。

她得到消息的時候涌上心頭的不是解脫，卻是濃濃的驚慌失措和不舍得。買了最早的車票，一路上六神無主地期待著他不要有事，火急火燎地趕到那里。看著面目蒼白、顴骨突出的他，她竟一下子淚飛如雨。最終他被搶救了過來，卻永遠失去了一條右腿。

他醒來后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條腿的事實，平靜地讓她把結婚證找出來，然后和賠償金一同遞到她手里，要放她離開。周圍的人冷眼看她鬧了那么久，都以為他們彼此折磨了那么多年，又沒有孩子的牽絆，她一定會義無反顧地離開，她卻第一次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留了下來，用工地上賠償的錢托人給他安裝了義肢。兩個人一起返回老家開了一家煙酒鋪，她進貨盤貨，他看守鋪子，兩個人生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從此不離不棄地開始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許多年以后，他說：“當初我無論如何想不到，你會選擇留下來。”她說：“其實，我也沒想到自己會留下來，可是看到你在病床上的一剎那，腦子里想起的竟然全是這些年你的好。當初，我沒有在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對你怦然心動，但是我慶幸，我還有大把的時間，一路陪在你身邊慢慢地走，對你慢慢熟悉，慢慢喜歡。”

他和她是我的堂姑和堂姑父，他們曾經把自己的感情獨自幽閉在內心，情愿日日寂寂地伸展著寂寞思念的藤，也不愿意終日張揚著熱烈的花。可是一路走來，卻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身后其實還是早已開滿了芬芳的花朵——其實，一段感情在最初開始的時候，又有多少人是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在萬千人海里，我正好遇見了你，你正好遇見了我，彼此第一眼就心儀對方、又情投意合的呢？大部分人都是在漫長的一生里邊走邊愛，慢慢熟識，慢慢喜歡。

慢慢地走，慢慢溫柔，慢慢喜歡，久久承諾——其實挺好。

編輯/張秋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