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碼印度“西紅柿之亂”

在印度，西紅柿不僅僅是一種普通蔬菜，它更是不可或缺的調味品;加之宗教方面的原因，印度素食者眾多，西紅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讓人沒想到的是，今夏印度西紅柿嚴重短缺，竟釀成了一場席卷民生、經濟和政治的風波。

悲喜兩重天

印度食品部的數據顯示，7月16日首都新德里西紅柿零售價格為每公斤178盧比（約合16元人民幣），是1月價格（27盧比）的7倍。西紅柿作為印度最重要的蔬菜“三件套”（洋蔥、西紅柿、土豆）之一，價格飆升不僅讓印度普通家庭主婦陷入無從措手的境地，也催生了一些社會亂象。

一方面，喜獲西紅柿豐收的農民喜笑顏開。比如，馬哈拉施特拉邦農民圖卡拉姆在近一個月時間里賣了1.3萬箱西紅柿，利潤超過1500萬盧比，僅7月15日他就賣出900箱西紅柿，凈賺180萬盧比;卡納塔克邦的一位農民也在一個星期內賣出2000箱西紅柿，賺了380萬盧比;還有一對種植西紅柿的夫婦本季度利潤達到2400萬盧比，而去年一年的利潤才148萬盧比。

另一方面，狂飆的西紅柿價格引發更多悲劇。印度的農場和運輸西紅柿的車輛成為襲擊者的重要目標：7月12日，一名62歲的農民在郊區被殺，就因為他出售70多箱西紅柿賺了近30萬盧比;7月16日深夜，安得拉邦一名看守西紅柿農田的農民被人勒死;7月8日，一輛載有數噸西紅柿的卡車遭到搶劫;農民達里尼的農場中價值250萬盧比的西紅柿被洗劫一空……目前許多種植西紅柿的農民自組保安團，武力保護珍貴的西紅柿。

由西紅柿引發的異常行為還有很多，比如，與尼泊爾接壤的印度北阿坎德邦居民出國前往尼泊爾購買西紅柿;印度東部和北部大部分的麥當勞門店因供應短缺，將西紅柿菜品撤下菜單;有印度男子因為做菜時用了兩顆西紅柿，引發夫妻口角，妻子憤而出走;也有頭腦靈活者借機搞起促銷，如某位西紅柿商戶因為聘請了兩位保安成為熱門人物，結果卻被警察帶走;還有手機店推出“買智能手機送2公斤西紅柿”的活動，有鞋店推出“買鞋送西紅柿”活動等。

影響的不僅僅是經濟

當地有專家、貿易商推測，印度近期西紅柿價格可能會創下每公斤200盧比的歷史新高。此外，印度洋蔥、生姜、辣椒等農產品價格，由于天氣原因也蠢蠢欲動。一旦西紅柿價格長期居高不下，甚至與洋蔥等農作物價格發生聯動上漲，引發通脹，其影響或許將不限于餐桌，而會影響到印度經濟等更廣泛的領域。

據媒體報道，為諷刺西紅柿價格過高，印度中央邦國大黨領導人和成員提著公文包、帶著假槍去該邦首府的菜市場買菜，并表示西紅柿等蔬菜的價格太高，需要將蔬菜放在包內，持槍來保護，最終放入保險柜珍藏;另有反對黨議員將西紅柿掛在胸前，稱其為“珠寶”。

此舉不單純是宣傳噱頭，國大黨和現在的執政黨印度人民黨都曾因食品價格問題栽過大跟頭。1970年代末，有印度“鐵娘子”之稱的英迪拉·甘地在競選時，把洋蔥串成項鏈掛在脖子上，并告知民眾，如果印度人民黨控制不了洋蔥價格的飆升，也就意味著它不具備控制通脹的能力，她最終帶領國大黨贏得了大選勝利。此外，1990年代末、2010年代的幾次洋蔥價格大漲，也都曾引發政局的變化?？梢哉J為，印度的西紅柿與洋蔥，不僅是“窮人的蔬菜”，更是明晃晃的選票。

在莫迪提出明年尋求連任的局面下，西紅柿價格的暴漲，無疑也讓莫迪與印度人民黨面臨挑戰。

諸多不利因素集中爆發

究其原因，印度本次“西紅柿之亂”，是包括氣候、種植技術、基礎設施與政府政策等諸多不利因素集中爆發的表現。

首先，厄爾尼諾現象導致印度西紅柿大規模減產。

根據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的數據，印度在今年7月達到有史以來最高溫，是受氣候危機影響最嚴重的國家之一。英國劍橋大學4月發表的一項研究也表明，今年的熱浪會給印度的農業、經濟和公共衛生系統帶來危機，因為37℃是西紅柿的生理閾值，高于這個溫度，植株就無法開花結果。印度蔬菜種植者協會主席西瑞拉姆·蓋得表示，今年4-6月的持續熱浪導致西紅柿植株無法開花，“這就是今年（印度）的西紅柿減產了70%的原因”。

此外，西紅柿作為全球重要農作物之一，對水分尤其敏感。一方面，印度農業專家表示，今年的極端高溫天氣造成了干旱，很多農場的西紅柿產量銳減，“最重要的原因是水資源狀況的惡化”。另一方面，安得拉邦、馬哈拉施特拉邦和卡納塔克邦等印度主要西紅柿生產區域，今年卻因降雨過多以及嚴重的洪水災害，大部分作物被毀。氣候問題導致的減產成為印度西紅柿價格飆升的重要驅動因素。

其次，落后的種植技術造成印度西紅柿產量不高。

盡管惡劣天氣是致使印度西紅柿價格上漲的主要原因，但印度農業種植技術落后，基本“靠天吃飯”的短板也隨之暴露。根據近年的統計數據簡單對比可知，印度西紅柿每公頃產量約為24.3噸，中國西紅柿每公頃產量約為57.8噸，美國西紅柿每公頃產量約為107.1噸。

印度西紅柿產量低，最主要的原因是種植、灌溉技術落后。近年來，發達國家常采用地埋式滴灌技術，即用小管道直接將水和肥料輸送到西紅柿的根部。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農業和氣候專家塔潘·帕塔克說，這種技術減少了需水量，讓西紅柿在10年時間里產量飆升了30%;他的同事湯姆·圖里尼發明了“赤字灌溉法”——在西紅柿接近成熟的最后幾個月，只給原來用水量的一半，就能保持總體產量。中國密如蛛網的農業灌溉系統更是聞名于世。而印度非常缺乏相關種植、灌溉技術的研究與實施。

此外，越來越多的病蟲害正悄悄侵害著西紅柿，這與暖冬無法凍死害蟲有關。有印度西紅柿種植者指出，其今年收獲的西紅柿中，超過90%感染了疾病，這進一步加劇了供應短缺。前面提及今年因西紅柿而暴富的圖卡拉姆就表示，他們種植的西紅柿質量很好，是因為合理使用了化肥和殺蟲劑，使作物不受侵害。

最后，基礎設施與政府政策存在問題，導致印度西紅柿價格居高不下。

印度道路交通、農業水利等基礎設施的建設十分滯后。以水利設施為例，印度的水庫總量約為2000座，而中國的水庫總量約為10萬座，存在50倍的差距。道路交通等基礎設施方面，印度的長途公路不僅坑洼難行，各邦之間還有眾多的收費站，不僅征收公路相關費用，由于各邦之間各種貨物的稅率不同等問題，需要全部詳細檢查，還增加了物流成本，很多長途卡車司機甚至不愿從事跨邦運輸業務，更不愿意運送容易腐爛的時鮮蔬菜。

多年來，印度政府一直解決不好重要易腐蔬菜的供需關系平衡問題，更是常常用簡單粗暴的行政命令代替市場自我調節。以最典型的洋蔥為例，近20年內印度至少出現過5次嚴重的“洋蔥危機”。往往先是天氣惡劣導致洋蔥價格上漲，印度政府宣布禁止出口，禁止囤積行為，甚至提出“不準任何一個洋蔥離開印度”等口號，而后有了新收成加上市場機制回穩，轉眼又陷入產量過多的困境，政府只好解除出口限制，但隨之受天氣變化影響，價格又開始醞釀上漲，最終形成難以打破的怪圈。

對此，當地專家分析認為，印度西紅柿、洋蔥等蔬菜價格的大幅度變動，本質上是由于政府管理不力導致的，因為印度蔬菜出口量只占總產量的10%-12%，單純限制出口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摘自《環球》羅驤、李熠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