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論視角下綜藝節目“寓教于樂”的困境與突破
——以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為例

□藺奕斐

隨著傳播技術的發展，傳播媒介的可利用度大大提高，受眾從單一的媒介信息接受者變為有自主選擇權的用戶，傳統的傳受關系發生了巨大變化。在這樣的背景下，傳播對象日益居于主動地位，傳播不斷趨向于游戲化，這在我國綜藝節目的發展歷程中也有所反映：從以表演性節目為主的《綜藝大觀》到嘉賓訪談與游戲結合的《快樂大本營》，再到以戶外競技游戲為特色的《奔跑吧兄弟》，對節目游戲性的不斷開發使得綜藝節目日益受到受眾青睞而不斷發展壯大，游戲儼然成為當今綜藝節目的重要元素。

近年來，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節目廣受歡迎，成為綜藝節目市場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與此同時也存在著低俗化、泛娛樂化等問題。對此，國家廣電總局于2015年發布《關于加強真人秀節目管理的通知》，自此開始了對戶外真人秀節目的規范與調整，使其在轉型改版的過程中逐漸與社會主流價值觀和國家意識形態相貼合，發揮積極的教育功能，在社會中實現了良好的正向引導效果。

一、場景、規則與觀眾：游戲在綜藝節目中的作用機制

1.場景——沉浸式體驗與缺席的在場。游戲之所以為游戲，就是因為其具備與現實世界不同的標準和法則，由此創造出一個虛擬世界，而這以場景的建立與游戲者的完美融入為前提。通過設立場景，游戲者進入與現實世界不同的虛擬環境中，以虛擬身份在其中通過運用游戲法則來進行游戲，獲得身臨其境的“真實”體驗，以極強的代入感融入游戲所營造的虛擬世界中。

在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節目中，雖然觀眾身處游戲之外，但虛擬場景的真實化使其仍能感同身受。節目中游戲的困難程度、驚險刺激程度以及嘉賓自身在游戲中的緊張感、刺激感在鏡頭中的呈現使虛擬場景更加真實化，讓觀眾隨著嘉賓的心理感受變化而變化，獲得沉浸式體驗。“觀眾在以旁觀者身份感同身受地進行著對抗性、掙扎性、選擇性行為時，便通過場景還原與模擬的心理補償激發獲取同感的心理機制。此外，旁觀者的窺視本身便是快感生成機制。”因此節目嘉賓在游戲中的“表演”會增加場景的“真實”感，營造更具戲劇性的節目效果，使觀眾在“窺視”嘉賓在游戲中所表現出的緊張、痛苦、開心等情緒的過程中獲得更強烈的沉浸感、刺激感。由此，即使觀眾在現實中并不在節目現場，但通過場景的成功塑造也能夠使其實現“缺席的在場”。

2.規則——內容競技化與敘事的保證。即使游戲說認為游戲是自由的、非功利性的，但這并不意味著游戲毫無制約力量的存在。伽達默爾在其著作《真理與方法》中指出：“誰不嚴肅地對待游戲,誰就是游戲的破壞者。游戲的存在方式不允許游戲者像對待一個對象那樣去對待游戲。”游戲有自身的規則，游戲者若想在游戲中獲得充分的沉浸式體驗感就必須以遵守規則為前提，否則其在游戲場景中的行為將會因違反規則而沒有“實際”意義。所以，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節目中游戲規則的制定對游戲敘事的完成具有重要保證。

歸根結底，戶外競技類真人秀是節目嘉賓在規定的情境中，按照預定的游戲規則做出自己的行動，如果嘉賓過度越界，將會導致最終節目效果超出節目組的控制范圍。規則決定著游戲的界限與秩序，只有保證規則的效力，游戲才能得以持續進行。而在維持秩序的前提下，規則影響著游戲敘事的進行，同時也推動著游戲的競技化、情節化。游戲中的勝負規則、淘汰規則、復活規則等法則成為游戲者在參與游戲時的約束力，同時也是一種動力，促使游戲者在這種約束力之下不得不充分利用個人的腦力、體力及手段與其他競爭對手展開角逐，從而實現節目的競技化效果。以《奔跑吧兄弟》為例，節目中的撕名牌作為壓軸游戲環節深受觀眾喜愛，這與其強烈的競技性、沖突性密不可分，而這是以節目規則的制定來保證游戲的有序性為前提的。就角色扮演的規則而言，在每一期的撕名牌中，不同嘉賓都被賦予不同的角色，如超能力者的設置等，節目規則賦予這些角色不同的技能與缺陷，使其在游戲中掌握彼此相克的優勢與劣勢，從而給撕名牌的游戲過程帶來極強的沖突感，使情節發展更加曲折，充滿懸念。

3.觀眾——游戲效果的實現與擴大。從霍爾的編碼與解碼理論來看，戶外競技類真人秀能否實現傳播效果即節目的游戲效果，取決于傳播過程中受眾即節目觀眾對信息的解碼與傳播者即節目組對信息的編碼是否一致。因此，觀眾正確理解節目想要傳達的信息是節目游戲效果實現的保障。正如伽達默爾所言：“一個游戲是否能成為游戲，就在于是否有觀賞者的存在。觀賞者的觀賞活動可以稱之為理解活動，而理解活動需要理解者與被理解對象共同參與才能完成。”這就意味著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節目游戲的設定要將“結合真實”與“脫離真實”相結合。一方面，游戲源于現實，其法則、環境、內容等元素與實際生活有高度的相似性，使觀眾能以現實為參照來理解游戲營造的虛擬世界，這是觀眾正確理解游戲所表達的內涵與意義的前提；另一方面，游戲又高于現實，與現實相比其往往具有浪漫性、想象性色彩，這是游戲對觀眾產生強大吸引力的重要原因。所以，觀眾對傳播效果有著重要影響，其在傳播過程中的重要地位決定了節目游戲的設計制作必然源于實際，同時又具有超脫實際的虛擬美好，觀眾顯然成為游戲制作的參與者。

而一檔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節目所取得的良好傳播效果，不僅在于節目游戲自身所具備的吸引力和傳播力，更是與觀眾對節目游戲的模仿行為存在很大關聯。因《奔跑吧兄弟》而流行的撕名牌、《夏日沖浪店》帶火的沖浪以及各種衍生手游的出現都是節目游戲影響力強的體現。觀眾的普遍模仿導致節目游戲的流行，而節目的流行火爆又促使更多觀眾進行模仿，由此在模仿—流行的循環中使觀眾完成了向游戲者的轉變，成為游戲傳播的重要參與者，從而使游戲在二次傳播過程中實現游戲效果的擴大。

二、低俗化與弱效果：兼顧游戲性與價值性的難題

1.游戲性的低俗化風險。作為節目內容的核心，節目游戲在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節目中的競技性、娛樂性被強調和重視本無可厚非，但若因此而忽視節目具有的價值導向功能則有可能出現低俗化、泛娛樂化的問題。作為大眾文化產品，電視節目占據市場優勢的有效途徑便是提供能夠滿足大部分受眾需求的節目內容，即內容須具有世俗化審美。而要使大眾精神需求得到普遍滿足，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滿足大眾的淺層感官愉悅，因此充滿娛樂性的游戲成為實現這一目標的重要手段。游戲所帶來的淺層次的娛樂、搞笑是大眾都能夠接受和樂于欣賞的內容，但如果以游戲為節目主要制作導向則會使大眾紛紛沉浸在感官上的愉悅而放棄相對深奧且具有內涵的節目內容，導致其陷入低俗化的娛樂狂歡中而無法自拔。

而與低俗化相伴隨的，是意義建構的缺失和價值導向的失位。戶外競技類真人秀作為一種文化產品，本應具有意義建構與輸出的功能，但當其為博取觀眾注意而將重點完全放在趣味性與娛樂性上時，節目內容就會失去其應有的文化內涵。除了明星嘉賓在游戲過程中所展現出的各種“后臺”行為、搞笑姿態滿足了觀眾的窺私欲和娛樂的需求外，觀眾無法從中獲得其他有價值的內容，而這與我國文化產業滿足人民群眾精神文化需求的功能相悖。

與此同時，消費主義的灌輸也是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節目在價值導向上失位的體現。波斯特指出：“消費對象因為被結構化成一種代碼而獲得了權力。”如今的消費對象已不局限于物質層面，同時包括意義層面。由此，在電視節目中，消費主義意識形態得以通過符號代碼的形式進入觀眾的視野中，在潛移默化中對觀眾形成思想上的規訓。節目中，明星嘉賓的造型、裝扮以及在游戲中用到的道具等都成為一種潮流符號，驅使觀眾在明星效應下跟風模仿，此時觀眾追求的不再是消費所帶來的使用價值，而是其符號象征意義，借此獲得所謂的社會肯定。

2.價值性的弱效果問題。面對真人秀節目的低俗化、泛娛樂化現象，近年來國家頻出重拳，對真人秀節目進行嚴格整頓。2021 年9 月10 日，國家廣電總局召開網絡視聽文藝節目及人員管理工作座談會，在會上指出網絡視聽文藝創作要“堅守主流價值，展現中國精神，把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節目創作的底色和本色”。這意味著戶外競技類真人秀作為文化產業的價值導向功能在今天得到格外重視。戶外競技類真人秀需要尋求與社會主流價值觀的貼合，增強國人內生的精神力量和文化支撐。以《奔跑吧兄弟》為例，其自開播以來進行多次改版，積極呼應主流價值觀，先后推出《奔跑吧·黃河篇》《奔跑吧·共同富裕篇》，緊跟時代步伐，展現如今我國黃河的生態治理成果和農村在走向共同富裕過程中的階段性成就，以此來增強觀眾的民族自信心和社會主義建設的熱情。從價值導向層面上來講，《奔跑吧兄弟》的改版實現了成功。

三、場景化敘事與垂直化定位：綜藝節目“寓教于樂”的突破口

1.以游戲塑造場景，完成主流價值敘事內核“。與PC時代的互聯網傳播相比，移動時代場景的意義大大強化。移動傳播的本質是基于場景的服務，即對場景的感知及信息（服務）的適配。場景成為繼內容、形式、社交之后媒體的另一種核心要素。”移動互聯網時代，當移動傳播使受眾的信息接收日益碎片化、情境化時，吸引受眾深度介入某個特定場景對提高傳播效果愈發重要。因此就綜藝節目創作而言，場景的塑造是其增強節目價值內涵的傳播效果與受眾體驗感的關鍵。

從2016年開播起一直火爆至今的《明星大偵探》正是通過以游戲的形式在每一期節目中搭建起敘事場景，在增強節目沉浸感的同時很好地完成了主流價值引導。每期節目確定一個游戲情境，六位明星通過抽簽決定所扮演的角色，角色分為“嫌疑人”和“兇手”兩種（兇手身份可隱藏），“嫌疑人”找到真正“兇手”方可獲勝。通過游戲化的身份設定、空間環境的布置搭建，節目成功塑造了沉浸感強的游戲場景，在此基礎上明星嘉賓在角色扮演的過程中發生的各種關系轉換、矛盾與對抗給受眾帶來了極大的體驗感。與此同時，嘉賓的角色扮演不僅增強了游戲的沖突性與娛樂感，而且也以情境化敘事向受眾傳遞主流價值觀。例如在第六季《芒城風云上》中，節目展現了戰爭年代普通民眾在民族危亡之際為反抗侵略所作出的種種努力。敘事角色有愛國書生、游擊戰士，也有地下黨員，這些嘉賓所扮演的角色正是中華民族先烈的縮影，節目通過敘事與現實相銜接，通過情境式“歷史再現”為受眾帶來極強的體驗感。明星作為角色扮演者在敘事過程中成為傳遞主流價值觀的重要載體，借助自身的影響力一方面吸引大眾注意力，另一方面以自身在節目中行為態度的展現引起受眾內心的共鳴，進而傳達出濃厚的愛國主義與民族情感。

2.打造垂直化綜藝，增強受眾黏性。在實現節目游戲性與價值性相統一之后，如何保證節目的持久性、受眾的高黏度性是考慮如何兼顧游戲性與價值性時不可忽視的問題，否則仍會出現節目傳播“弱效果”的問題。而在互聯網時代，互聯網的普及運用一方面促使受眾在傳受關系中的地位逐漸居于主導，另一方面使圈層文化的影響力日益擴大，符合個性化審美與興趣的小眾文化越來越得到受眾青睞。因此對綜藝節目而言，聚焦受眾特定興趣、滿足受眾特定文化需求成為其增強節目吸引力與受眾黏性的關鍵。在這樣的背景下，垂類綜藝應運而生，其在深受“圈內人”喜愛的同時通過對小眾文化的通俗化表達實現大眾化傳播，成為“出圈”綜藝。打造垂直化綜藝，增強受眾黏性，是綜藝節目在圈層文化盛行的今天實現突破的有效途徑。

四、結語

當以游戲論為視角分析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的發展與困境時，不難發現游戲性是該類節目廣受歡迎的核心因素，但如何在保證節目游戲性、娛樂化的同時實現價值導向功能是如今戶外競技類真人秀發展所面臨的一大難題，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了國內整體綜藝節目如何兼顧游戲性與價值性的共性問題。本研究認為，綜藝節目需要通過借助游戲的形式搭建沉浸式場景，以此增強受眾體驗感與共鳴感，在此基礎上以主流價值觀為敘事內核，完成對受眾的價值導向；與此同時，在節目定位上實現垂直化，通過聚焦小眾文化實現節目縱深度與專業感的增強，以此來增強用戶黏性，并借助對小眾文化的大眾化傳播來擴大節目受眾范圍，打造“出圈”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