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祺超 田星瀚
【摘? ?要】本文從存在主義哲學的視角分析動畫作品《風之谷》中娜烏西卡這一角色的特征和意義。從三個方面體現了娜烏西卡作為一個存在主義者的特征:一是她對生命存在的認知與態度;二是她對舊人類與新人類關系的理解與選擇;三是她在作品中的成長與變化。另外,《風之谷》也表達了一種虛無主義的思想傾向,但宮崎駿并沒有完全陷入虛無主義,而是通過娜烏西卡這一角色展現了一種與虛無主義斗爭的精神,并通過這種斗爭強化與升華了存在主義主題。最后總結了娜烏西卡在《風之谷》中所展現的存在主義者形象和意義,以及宮崎駿對人類生存境遇的反思和探索。
【關鍵詞】宮崎駿? 娜烏西卡? 存在主義? 虛無主義
《風之谷》在主題方面采用了借環保主義表現存在主義的方式,通過剖析人與自然關系,在呼吁保護自然的同時,借用女主人公娜烏西卡將存在主義哲學思想融入其中,集中凝聚了宮崎駿本人對于人類、自然、生命的哲學思考。
一、存在主義與環保主義
一方面,存在主義和環保主義似乎相互沖突。存在主義認為人類是自我創造的,沒有固定的本質或目的,因此也沒有受制于自然法則或生態限制。環保主義則認為人類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有義務遵守自然規律,以及尊重其他生命形式的權利。存在主義強調人的主觀性和個別性,而環保主義強調人與自然的關聯性和整體性。
另一方面,存在主義和環保主義也有一些共同點或互相補充之處。存在主義提醒人類的行為是基于自由選擇的,而不是被決定或預設的,因此要為人們的行為承擔后果和責任。這也意味著大家不能以無知、習慣或利己為借口,忽視或否認人們對自然環境造成的影響和破壞。環保主義則提供了一個評價人們行為和選擇的標準,即是否符合生態正義和可持續發展的原則。環保主義可以促使人們對自然界產生敬畏和欣賞,從而增強對生命意義和生命價值的感受。
1984年《風之谷》動畫上映后,不少人將宮崎駿奉為“環保主義教父”。但宮崎駿在訪談中曾明確指出《風之谷》的主題并不是環保主義,在創作《風之谷》之初,他也完全沒有想到要圍繞環保之類的話題去創作故事。因此任何從“生態女性”角度分析娜烏西卡人物塑造的文字都是有失偏頗的,娜烏西卡縱然有保護自然、尊重自然的觀點,但她并不畏懼自然,也不會從宗教角度去神化自然。從動機而言,娜烏西卡的出發點仍是人類的持續繁衍,即可持續發展的命題。而從漫畫中后期對娜烏西卡這一角色的塑造更加可以看出,存在主義顯然是高于環保主義的本作主題。
宮崎駿的自然哲學也不僅僅停留于環保主義層面,而是對生命力的贊美,以及對過度改造和操控自然的批判。在宮崎駿的生活認知經驗中,自然界的大部分生命是被“浪費”的,在他生活的長野度假別墅有無數樹木被砍伐,且總會有無數小樹從母樹的尸體中長出,而這些小樹最終也只有極少部分得以長成參天大樹。這一認知直接促使他創造出“王蟲”這一奉獻自身的腐海生物。漫畫中娜烏西卡的10個兄弟姐妹都過早夭折,只有她得以長大成人,這是自然的選擇,同時也是生命的必然,娜烏西卡的兄弟姐妹替他承受了毒素與死亡,這也是對娜烏西卡的守護。在宮崎駿看來,這就是生命的前進方式,即使絕大部分生命是被“浪費”的,但總有生命會繼續存活下來且發展壯大,因此這種“浪費”是有意義的。這種對生命本質和價值的探索與肯定體現了宮崎駿深受存在主義影響的思想傾向。
娜烏西卡的母親夭折了十個孩子,唯一存活下來的娜烏西卡恰好成為這個近乎絕望世界的“救世主”,正是對這種“浪費”的最好詮釋,也是宮崎駿存在主義哲學觀的體現。宮崎駿在《風之谷》中并沒有給出一個簡單的環保主義教訓,而是展現了一個復雜而多元的世界觀,其中人類、自然、科技、戰爭、和平等各種因素相互交織,沒有絕對的善惡之分,只有不同的選擇和后果。他通過娜烏西卡這一角色表達了他對生命存在意義的探索和追求,以及對自由和本真的尊重。他認為人類應該勇敢面對自己的存在,并以自己的行動來定義自己的本質,即“人就是他行為的總和”。這樣的思想與存在主義有著密切聯系,也反映了宮崎駿作為一個動畫導演、漫畫家、作家和思想家的獨特風格。
二、娜烏西卡的存在主義觀
娜烏西卡作為漫畫主角,宮崎駿似乎有意將其塑造為“救世主”形象,但他在訪談中卻稱娜烏西卡實際上扮演著一種類似女巫的角色,她的任務并不是成為領袖去領導眾人,而是代表眾人持續關注事物。因此娜烏西卡在漫畫中始終堅持著“告知卻不干涉”的原則。在土鬼族人與魯美奇亞人以及腐海生物之間,娜烏西卡并沒有偏袒任何一方,平等地看待每一個生命,且平等地將自己的信息進行傳達,并成為聯系不同地域人類與腐海生物的紐帶。真相隨著漫畫劇情不斷展現出來,而娜烏西卡總是首先發現真相并傳達真相的人。
漫畫后期娜烏西卡又擅自替所有人做出了破壞陵墓的決定,這一決定看似與她“告知又不干涉”的形象不太符合,但在娜烏西卡看來,“陵墓”本身就是世界的干涉者,所以必須被破壞。從存在主義角度來說,娜烏西卡的決定非常具有合理性。娜烏西卡在漫畫中表現為一個無神論者,薩特的無神論存在主義認為人在為自己做出選擇時,也為所有人做出表態。個人對于自身形象的塑造會對整個時代和人類產生影響,娜烏西卡的這次選擇所影響的是世界上現存的所有新人類,因此她理所當然地會選擇對新人類更加有利的選項,她必須為現存人類的未來負責。因為如果選擇不破壞“陵墓”,新人類在腐海凈化完成后必然走向滅亡,而破壞陵墓尚有可能找出與腐海共存的方法,雖然依舊困難重重。從存在主義角度理解,新人類雖然由舊人類所創造,但完全有權力決定自己的命運,有權力選擇不為舊人類而服務。雖然娜烏西卡并不認為自己是神或神的使者,但她實際上被多數新人類所信任,成為新人類的代理人。實際上,新人類個體將選擇權讓渡給娜烏西卡,而娜烏西卡做出了毀掉陵墓的決定,不管這個決定是否正確,每個新人類個體做出的權力讓渡行為之后就將對自己的這一行為負責,而同樣娜烏西卡也將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從存在主義角度看,《風之谷》中的娜烏西卡是一個充滿自由意志和責任感的人物,她不被任何規范所束縛,而是根據自己的價值觀和判斷來行動。她不僅關注自己的存在,也關注他人和自然存在,尊重生命的多樣性和平等性,努力尋找真相和解決方案,勇敢地面對世界的荒謬和危機,不斷地超越自我和歷史,以本真的方式生活。娜烏西卡是宮崎駿對存在主義哲學的一種創造性詮釋和應用,也是他對人類生存境遇的一種深刻反思和探索。以下三個方面體現了娜烏西卡作為一個存在主義者的特征:一是她對生命存在的認知與態度;二是她對舊人類與新人類關系的理解與選擇;三是她在作品中的成長與變化。
首先,娜烏西卡被宮崎駿塑造為一個徹底的存在主義者,并且是建立在自然主義之上的存在主義。她認為生命的存在本身就足夠美好,即使它們所作的一切毫無意義。真正讓娜烏西卡無法忍受的是支配和玩弄生命,是生命的不自由。她認為所有生命,不論是人類或是昆蟲,有權利在愛惜生命的前提下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在舊人類的干涉下,所有的生命都處于支配之下,成為“凈化世界”且讓舊人類重生的工具。娜烏西卡作為宮崎駿筆下具有明顯“神性”的角色,其對死亡有著十分清醒的認知,王蟲讓她意識到死亡意味著新生,但她得知這樣的新生是為了使已滅亡的事物復活,這就是她無法贊同的,在她看來,這無異于世界的倒退。生命一旦被創造,就具有其獨立性,就不該受到支配。追隨娜烏西卡的所有人,無論是土鬼還是馴蟲師,甚至是巨神兵,都是具有尊嚴的獨立個體。所以在漫畫中充當“神”或者“神使”這一角色的并不是娜烏西卡,“神”或者說“上帝”是舊人類所創造出的“陵墓”,“神使”是“陵墓”所選擇的“神圣皇帝”,而娜烏西卡更像是打破條例的“破戒者”,象征著打破舊秩序的革命力量。
其次,正如打破黑暗中世紀的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將腐海中生存的所有生物從舊人類的枷鎖中解放。漫畫中的娜烏西卡也說:“就算沒有巨大的陵墓、奴仆,我們也有能力明白世界的美和殘酷!”這讓娜烏西卡決定替新人類殺死“上帝”。正如中世紀的人不知道離開了教會與上帝該如何生存一樣,腐海的人們也不知道離開舊人類的技術該如何生存繁衍,但娜烏西卡仍然選擇相信希望,相信新人類,相信不論多么痛苦,他們一定會活下去。從這一點來看,娜烏西卡更像是思想啟蒙的告知者,他所賦予的是新人類打破舊人類所立下的教條而前進的動力。娜烏西卡并沒有給出新人類前進的答案,她只是斬斷了舊人類與新人類之間的聯系,未來需要新人類不斷去探索、締造。
最后,存在先于本質,這句存在主義的經典名言很好地概括了娜烏西卡在作品中的成長:在訪談中被問及從這部漫畫開始到將它完結,娜烏西卡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否改變時,宮崎駿稱:“不,娜烏西卡一直是娜烏西卡。她改變了,但她一直都是娜烏西卡。更準確地說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了解她了。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從未改變過。”也就是說宮崎駿所塑造的娜烏西卡始終處于一個不斷成長的過程中,而這基于宮崎駿自身認知的成長。宮崎駿在創作過程中的主觀性選擇造就了最終呈現給讀者的娜烏西卡。宮崎駿在訪談中承認,在創作漫畫的過程中多次十分焦慮與糾結,想表達許多東西卻又“沒這能耐”。但正是這種狀態,讓娜烏西卡成為宮崎駿思想最本真的表達,他稱娜烏西卡本人的迷惑其實就是他自身的迷惑。隨著世界形勢變化,宮崎駿本人的思想一度發生重大轉變,這也是娜烏西卡在漫畫前后期人物形象發生重大改變的原因之一,這是娜烏西卡的成長,更是宮崎駿的成長。同時娜烏西卡也是宮崎駿給自己長期思考后的一份答卷。因此,宮崎駿覺得與其說他是那些作品的創作主體,倒不如說他只是一路尾隨著作品發展。
三、虛無主義與“永恒輪回”
存在與虛無的關系問題一直是哲學史上的重要命題之一。
虛無主義認為生命是毫無價值和意義的,人類是在一個宇宙中偶然存在的。虛無主義者對生命感到絕望和厭倦,認為一切都是無所謂的,沒有任何標準或原則可以指導人類的行為。虛無主義者可能會傾向于放縱、破壞,以逃避生命的空虛和痛苦。
存在主義認為生命是沒有先驗的意義或目的的,但是人類可以通過自身自由選擇來創造自己的主觀意義或目的。存在主義者對生命感到焦慮和責任,認為人類必須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后果和責任。存在主義者可能會傾向于追求、創造或奉獻,以實現自己的價值和尊嚴。
因此,存在主義與虛無主義并不完全相同或相反,兩者之間有一定的聯系和區別。存在主義可以看作是一種對虛無主義的回應或超越,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對虛無主義的批判或挑戰。
宮崎駿賦予娜烏西卡存在主義的人文關懷,卻在訪談中指出整部作品的最大主題是虛無主義,這看似是十分矛盾的,但深入挖掘作品內涵,會發現虛無主義確實是貫穿漫畫全篇的一大主題。虛無主義的思想在漫畫多處得以體現,例如庫夏娜和娜烏西卡多次出現的自殺念頭,但這些情節實際上更多凸顯了存在主義,王蟲的死亡與內心的“虛無”使娜烏西卡二度想要自殺,但最終都被身邊的同伴鼓勵救回。作品的虛無主義更多體現在“永恒輪回”方面。永恒輪回是尼采在其著作《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提出的一個哲學假設,尼采稱其為“虛無主義的最極端形式”,它不同于佛教的輪回概念,核心觀點是尼采在“上帝已死”的前提之下,指出人類會由于某種因素始終在歷史輪回中過著相同的生活。漫畫中有著與“永恒輪回”相似的表現形式,例如300年一次的土鬼“大海嘯”,陵墓每一百年選出一個統治土鬼的神圣皇帝,國家之間周期性的權力爭奪與戰爭等。在永恒輪回觀念下,人類之間的戰爭與矛盾也不會永遠消失,因此腐海也會周而復始地生長。在漫畫中導致這種輪回的最直接原因正是舊人類所設計的“陵墓”,雖然陵墓聲稱有朝一日這種輪回將結束,世界會迎來新生,但這是一種并無根據的允諾,并且新人類在這期間只是扮演著舊人類奴仆的角色,并不會因為世界的凈化而得到解放。因此,如果按照陵墓的計劃,最終獲益的只有舊人類,新人類所做的一切只是虛無,娜烏西卡不摧毀“陵墓”,新人類或許永遠無法從永恒輪回這一“虛無主義的最極端形式”中解放出來。
宮崎駿提到,漫畫中陵墓所選擇的下一個“神圣皇帝”也不會使人類和平真正到來,“假如土鬼皇帝死了,和平就會到來”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謊言。宮崎駿在這一時期具有一定的虛無主義傾向。但宮崎駿并沒有深陷虛無主義,在關于音樂MV《 ON YOUR MARK 》的訪談中他提到:“即使在一個混亂的年代,也有好的事物,或是能夠令我們興奮的事物。就像娜烏西卡所說的,‘我們是鳥,我們在清晨一再地起飛,咳出的是血。”在與陵墓的辯論中,陵墓說娜烏西卡所守護的新人類是沒有未來的,她所有的努力皆是虛無,但娜烏西卡稱腐海與滅亡也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從這部分對話來看,與其說主題是虛無主義,不如說主題是與虛無主義進行斗爭,而虛無主義的反面正是存在主義。在所愛之人隨著漫畫進程一個個離她而去后,娜烏西卡十分清楚矛盾不可能永遠消除,這份絕望十分容易使意志薄弱的普通人陷入虛無主義。但同時娜烏西卡也認識到生命本就是一種輪回,正如從死去王蟲尸體上長出新的腐海,她始終認為這種輪回是美麗的,是生命意志的體現,因此她選擇接受這種輪回,成為“笑傲永恒輪回的大無畏者”。這種認知決定了娜烏西卡不可能完全陷入虛無主義。在漫畫最后,由于陵墓的毀壞,新人類以及腐海本身的存在都失去意義,娜烏西卡卻說“出發吧,無論是多痛苦,一定要活下去”,這表明娜烏西卡此時已經徹底擺脫了虛無主義,呈現出尼采所認為的“超人”狀態。
尼采認為,雖然永恒輪回的假設使生命失去意義,但也并不意味著徹底虛無,因為在物質世界的輪回中只要人的意志是獨立而堅定的,就仍可以與這種虛無進行斗爭。他指出,在永恒輪回的假設下,只有“超人”的意志才能接受這種虛無:全然接受失去意義的人生,真正熱愛自己的人生,甚至主動去渴望,決心選擇這樣的人生。同時給予人生最沉重的重量——這就是真正的超人。這樣看來,娜烏西卡就是宮崎駿為克服自身虛無主義所創造的具有“超人”意志的角色,而將拯救世界的希望寄托于像娜烏西卡這樣幾乎不可能存在的“超人”身上,對宮崎駿自身而言就是一種更深的虛無主義,因為這并不能成為當時他所生活世界的答案。但就算是尼采自身最終也并沒有擺脫虛無主義,以走向瘋狂為結局。
總之,《風之谷》中的娜烏西卡展現了一個典型的存在主義者形象。她以自由意志和責任感為指導原則,在復雜和危機的世界中作出自己的選擇和行動。她不被任何規范所束縛,而是根據自己的價值觀和判斷來定義自己和世界。同時,《風之谷》也表達了一種虛無主義的思想傾向,它反映了宮崎駿在當時社會環境下對戰爭和歷史輪回所產生的絕望和焦慮。但宮崎駿并沒有完全陷入虛無主義,而是通過娜烏西卡這一角色展現了一種與虛無主義斗爭的精神,并通過這種斗爭強化與升華了存在主義的主題。娜烏西卡接受了生命存在本身就足夠美好這一事實,并以“超人”的意志熱愛和選擇自己的人生。她不僅擺脫了舊人類所設計的“永恒輪回”的束縛,也擺脫了虛無主義所帶來的困境。她給予新人類前進的希望和動力,期待著一個更加美好和自由的未來。
四、存在主義與新舊人類
漫畫中在娜烏西卡破壞了舊人類的卵后,她為自己所做的“錯事”顫抖,并認為那些卵本將成長為溫和而聰明的人類,一旁的多魯美奇亞國王卻說“那種東西還不能被稱作人類”。而薩特所代表的無神論存在主義也認為人本身是無法被事先定義的,只有人自己才能定義自己,一個尚未出生,處于“卵”狀態的“人”并不能稱其為人,因此舊人類作為事實上尚未也并不能生存于目前世界中的生物,并不能稱作人類。但在新人類與舊人類的選擇上,娜烏西卡是有所動搖的,這份動搖是出自她內心渴望拯救一切的愿望,而一路走來失去太多親人與朋友的她必須拋棄這種幻想,從而在新人類與舊人類之間做出選擇。
在作品中,娜烏西卡也清楚認識到新舊人類的區別,結尾她對陵墓“主人”的投影說:“那些人為什么沒有察覺到清凈和污濁兩者就是所謂的生命呢?”在她看來,完美的舊人類與不那么完美的新人類相比,后者才是更加真實的人類。對陵墓“主人”而言,新人類不過是為舊人類重生所打造出的工具,與腐海中的昆蟲并沒有什么不同,當舊人類重生后,新人類的使命也就完成。而對于信奉存在主義的娜烏西卡而言,人只能是目的而不是手段,自由是人存在的先決條件,因此若作為新人類的娜烏西卡選擇繼續處在舊人類的支配之下,也就背棄了她作為存在主義者所堅持的信條。
從某種意義上說,舊人類代表宮崎駿心中理想的人類狀態,而現存于世的新人類則代表著現實生活中真實的人類狀態。事實上,漫畫中的許多人物都具有“清凈和污濁”兩種狀態,就連娜烏西卡也不例外,在拯救眾人的同時,她自身也沾染鮮血,而所有看似邪惡的“反派”大多也有著人性中善良的一面。漫畫中土鬼王國與多魯美奇亞王國的戰爭并不是正義與邪惡的戰爭,看似利用昆蟲作惡的馴蟲師本質上也是渴望得到平等對待的人類,看似邪惡地發動戰爭的兩國國王后續也發現并不是生來邪惡。這些情節設計使得故事主題陷入相對主義的傾向,某種程度上體現了作者內心的巨大矛盾,以至于最終娜烏西卡的形象也由單純善良變得較為混亂,因此讀者可以明顯感覺到漫畫后期敘事節奏加快,可能是宮崎駿要趕在自己的思維徹底陷入混亂之前將故事結束。
最后宮崎駿借娜烏西卡之口放棄了對人類理想狀態的追求,選擇接受目前不完美的人類,并對現存人類的未來抱以最大希望。但漫畫的完結并不意味著所有問題都得到解決,宮崎駿本人也稱“故事其實根本沒有結束,當然也就感受不到解脫的滋味”。好在這種編排最終并沒有打破故事完整性,只是娜烏西卡過快的轉變引起了部分讀者的爭議,但這也并不影響《風之谷的娜烏西卡》所討論的主題深度,以及這位動畫大師在日本漫畫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五、結語
《風之谷》是宮崎駿唯一一部完整創作的漫畫作品,也是他對存在主義哲學思想的一次深入探討和創造性應用。通過對主角娜烏西卡的性格塑造,宮崎駿展現了一個典型的存在主義者形象。這位動畫大師歷經十二載的嘔血之作,從1982年開始連載,直至1994年完結,主角娜烏西卡一度成為日本最受歡迎的漫畫角色。作品本身濃縮了宮崎駿對于人與自然關系、生命與存在本質的哲學思考,集中展現了他的存在主義哲學思想,并對他之后的動畫創作產生了重大影響。漫畫的思想內核直接影響了宮崎駿后期藝術成就更高的《幽靈公主》等動畫,它不僅展現了宮崎駿獨特而精湛的繪畫技巧和敘事能力,也展現了他對哲學思想的深入理解和創造性運用,是一部具有深刻內涵和廣泛影響力的漫畫杰作,值得反復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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