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跨境人民幣基礎設施建設及未來發展建議

文/張欣 編輯/韓英彤

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的誕生，標志著人民幣國內支付和國際支付統籌兼顧的現代化支付體系建設取得了重要進展。作為我國重要的金融市場基礎設施之一，自2015年上線以來，CIPS不斷完善系統功能和服務，豐富了跨境人民幣清算渠道，有效支持了人民幣國際使用。未來，將繼續著眼系統建設和功能完善，為全球參與者提供便捷、低成本的跨境支付清算服務，發揮好金融基礎設施作用，提升CIPS系統服務我國跨境經貿和投融資活動的能力。

CIPS建設背景

跨境人民幣需求和支付體系現代化發展需要將跨境支付基礎設施建設提上日程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迅速增長，逐步成為全球最重要的貿易大國之一。日益增多的經貿活動催生了更多支付業務需求，我國支付體系也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手工聯行、電子聯行發展成為現代化支付系統，大大提高了支付效率。

進入21世紀，特別是2001年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及2009年啟動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之后，人民幣跨境使用需求不斷增長。中國人民銀行、國家外匯管理局等相繼出臺各項支持跨境人民幣業務政策，跨境人民幣業務規模不斷擴大，迫切需要建設金融基礎設施支撐業務發展。為滿足人民幣跨境使用需求，中國人民銀行于2012年啟動CIPS建設，并將CIPS的命名由最初的“人民幣國際支付清算系統”變更為“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進一步整合現有人民幣跨境支付結算渠道和資源，提高人民幣跨境支付結算效率。

在海外人民幣清算行和代理行之外，CIPS提供新的跨境人民幣清算模式

CIPS誕生之前，跨境人民幣主要通過兩種方式實現清算結算，一是全球通行的代理行模式，即境外人民幣業務參加行可在具有國際結算能力資質的境內銀行開立人民幣同業往來賬戶，通過境內代理行完成跨境人民幣結算；二是海外人民幣清算行（以下簡稱“清算行”）模式，清算行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制度安排，即由中國人民銀行指定境外某銀行為清算行，由清算行與境外商業銀行簽訂人民幣代理結算協議，并為境外商業銀行開立人民幣同業往來賬戶，代理境外商業銀行進行跨境人民幣結算。目前，全球共有31家清算行，分布在29個國家和地區。

從全球跨境支付領域來看，除了銀行間賬戶代理關系，有關國家均已建立匹配其貨幣國際地位的跨境清算系統。為進一步滿足日益增加的人民幣國際使用需求，專業化處理跨境人民幣支付清算業務，CIPS作為金融基礎設施應運而生，形成了新的跨境支付模式，為人民幣國際使用提供了堅實的支撐。

CIPS構建人民幣跨境支付“高速公路”，發揮“主渠道”作用

CIPS的建設優化了人民幣跨境支付渠道，為人民幣跨境支付構建了一條“高速公路”，一是港澳等清算行不再經其他路徑轉換，直接接入CIPS系統實現資金清算，各類代理行也可成為CIPS參與者使用CIPS服務完成清算，實現更高效的跨境支付服務。二是CIPS參考了國際通用報文格式開展建設，解決了跨境報文兼容性方面的問題，提供更為便捷、國際化的信息傳輸服務。三是CIPS的直接參與者（以下簡稱“直參”）通過專線接入CIPS系統，在信息傳輸安全性方面有保障。四是CIPS通過引入更多參與者，可以實現規模效應，為參與者提供更為直接的支付匯路，縮短交易路徑，降低參與者的資金和時間成本。

隨著CIPS的不斷建設完善，CIPS逐步成為人民幣跨境支付“主渠道”，與清算行和代理行一同作為人民幣跨境支付清算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為全球跨境人民幣業務提供多樣化清算路徑。

CIPS建設和發展歷程

系統建設歷程

在2015年3月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要“加快建設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完善人民幣全球清算服務體系”。為貫徹落實黨中央、國務院決策部署，中國人民銀行加快建設，CIPS（一期）于2015年10月順利在上海投產。CIPS系統落戶上海，體現了中央對上海自貿區建設和金融市場開放的支持。

CIPS（一期）采用符合國際標準和通行做法的整體制度框架和基礎性安排，引入實時全額結算模式（RTGS），支持客戶匯款和金融機構匯款等支付業務，較好地滿足了全球各主要時區跨境人民幣貿易、投融資業務等結算需求，便利了人民幣在全球的使用。2016年6月，CIPS（一期）備份系統在無錫成功投產，實現主、備雙中心同時在線運行。2017年7月，CIPS正式支持債券通“北向通”資金結算，并于10月推出雙邊業務功能，支持業務券款對付（DvP）結算，有效降低了跨境債券交易資金結算風險。

此后，隨著我國金融市場不斷開放，人民幣國際使用需求不斷增加，對金融基礎設施的功能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CIPS（二期）2018年5月全面上線，進一步提高人民幣跨境資金的清結算效率。相較于CIPS（一期），CIPS（二期）首先改進了運行時序，在中國法定工作日全天候運行，將原先“5×12”小時的運行時間延長至“5×24+4”小時，通過每周一提前營業4小時進一步實現對全球各時區金融市場的覆蓋，滿足全球用戶的人民幣業務需求。其次，CIPS（二期）在CIPS（一期）的RTGS模式基礎上，引入定時凈額結算（DNS）模式，實現混合結算功能，優化流動性安排，滿足不同支付業務的結算需要。

在完善系統基礎功能的同時，CIPS也不斷為更多金融跨境業務提供支付清算支持，為境內和境外資金流通提供渠道。2019年末，CIPS與網聯清算有限公司、中國銀聯股份有限公司合作，投產清算機構借貸業務功能，支持中國香港、中國澳門地區電子錢包在內地使用。2021年9月，CIPS與外匯交易中心、上海清算所合作，通過交易、托管、結算三者銜接，支持債券通“南向通”業務落地，并同步開通港元支付業務，為境內外金融機構提供跨境港元清結算服務。2021年10月，CIPS開通“跨境理財通”人民幣資金跨境匯劃業務，并推出相關數據統計查詢服務，支持粵港澳大灣區建設。

系統功能和特點

一是參與者結構方面，CIPS引入直參和間接參與者（以下簡稱“間參”）的分層管理模式。直參擁有CIPS行號，在CIPS系統開立賬戶，直接接入CIPS系統辦理人民幣跨境支付結算業務；間參擁有CIPS行號，但不在CIPS系統開立賬戶，而是委托直參通過CIPS系統辦理人民幣跨境支付結算業務。同時，直參和間參之間采取“多對多”關系架構，即一個直參可以與多個間參建立業務關系、一個間參也可以委托多個直參處理業務。這種關系架構不僅使基于CIPS系統的網絡拓撲結構更加自由、開放，吸引更多有實際業務需求、優質的參與者加入系統，也有助于市場競爭，提升直參服務水平。

二是業務種類方面，CIPS支持支付業務、金融市場資金結算業務、清算機構借貸業務以及查詢查復等信息業務。支付業務中，包含客戶匯款、金融機構匯款和批量業務；金融市場資金結算業務中，CIPS支持DvP、PvP（同步交收機制）和CCP（中央對手方清算機制）等結算；清算機構借貸業務是CIPS為支持轉接清算機構的跨境人民幣業務所提供的資金結算服務，分為直接借記和借記確認兩種模式；信息業務是指CIPS支持直參之間或直參與CIPS之間傳遞信息，常用的是查詢查復和自由格式兩類業務。

三是賬戶及流動性管理方面，公司為直參在CIPS開立的資金賬戶為零余額賬戶，不計息、不得透支，場終（日終）余額為零。直參通過不同資金調整的方式（包括注資、預注資、調增、預注資調增、調減、預注資調減等）對其CIPS賬戶進行流動性管理，確保賬戶余額充足。境外直參應當委托其資金托管行代理注資（預注資）和調增（預注資調增）。

四是國際標準方面，目前全球跨境支付領域已經形成了各類信息交換標準逐步向ISO 20022標準融合過渡的共識。CIPS自2015年建設之初便采用ISO 20022作為報文標準設計的框架，具有一定前瞻性。CIPS報文中，有47條采標了ISO 20022標準，21條為自定義報文，其中主要的支付類、對賬類報文全部采標ISO 20022標準對應報文。

五是應急處置方面，CIPS和直參建立了系統故障處理和突發事件應急處置機制，確保系統不間斷、安全、穩定運行，保障業務處理的連續性、數據的完整性、資金和信息的安全性。同時，CIPS主備雙中心定期開展生產系統與備份系統的切換演練，確保備份系統在突發事件發生后能夠快速、高效地投入使用。

系統現狀

經過8年的發展，CIPS已形成初具規模的全球參與者網絡，跨境人民幣業務量逐年提高。

截至2023年3月末，CIPS系統已連接境內外1427家銀行和金融基礎設施，包括79家直參（其中，境內中資銀行21家，外資銀行13家，境外銀行37家，金融市場基礎設施8家）和1348家間參，覆蓋全球109個國家和地區，系統實際業務可觸達全球182個國家和地區的逾4000家法人銀行機構，已基本覆蓋至境外使用人民幣的國家和地區。

截至2023年3月末，CIPS系統已連續平穩運行1872個工作日，累計處理各類支付業務1662.7萬筆，金額326.5萬億元。2022年，系統累計處理人民幣支付業務440.04萬筆，金額96.70萬億元，同比分別增長32%和21%。

對CIPS未來發展的思考與建議

作為金融基礎設施，CIPS始終堅持為市場主體更好地開展跨境人民幣業務提供服務，并將結合當今跨境支付需求和金融科技發展趨勢，助力探索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跨境人民幣發展之路。

強化系統建設，優化人民幣跨境清算網絡

由于歷史技術條件限制、專業化分工等因素，一筆完整的支付交易過程通常分為資金流和信息流，對應的資金清算和信息傳輸往往需要多個系統支持。從本質上看，信息傳輸解決的是金融交易信息要素的交互和確認問題，是交易從發生到完成的組成部分。這一組成部分貫穿交易全程，與資金清算的關系密不可分，兩者若能同時處理，將有利于解決目前跨境支付面臨的效率低、時間長等難題。順應資金清算和信息交互一體化趨勢，CIPS將不斷提升清算服務和報文服務水平，優化人民幣跨境清算傳輸網絡，提升交易的完整性、高效性和安全性。

在資金清算方面，以跨境業務發展趨勢和市場實際需求為出發點，強化系統功能。一是加快探索凈額清算機制，建立健全凈額結算機制安排，用好凈額清算節約流動性的優勢，提升參與者的資金使用效率，降低參與者的資金使用成本，形成符合國際通行標準的運行機制。二是結合債券通“南向通”港元業務經驗，探索多幣種結算的可能性，支持更多場景的雙邊本幣結算。

在信息傳輸方面，選用先進成熟技術，基于分布式、微服務技術路線，提升信息傳輸的安全性。同時，對標借鑒國際報文傳輸領域主流的、實用性強的、市場認可度高的功能服務，以市場化、通用化方式做好信息傳輸服務，在報文標準升級、技術接口、互通對象、傳輸功能、增值服務等方面提升系統功能豐富度，加強CIPS系統的通用性、實用性和易用性。

加強市場合作和互聯互通，進一步擴大參與者范圍

隨著人民幣國際接受程度越來越高，CIPS可借鑒“要致富，先修路”的經驗，進一步擴大全球范圍內跨境人民幣清算網絡，暢通清算渠道，特別是與我國經貿往來較多的東盟、歐洲等地，以及“一帶一路”沿線與我國具有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的國家和地區。

從具體實踐來看，主要從三方面下功夫。一是優化服務水平和系統功能，吸引更多參與者加入CIPS。通過更深入的市場調研和需求分析，CIPS應從更高效服務參與機構角度出發，提供更多服務和便捷接入方式，延伸業務覆蓋。二是加強與中資銀行境外分支機構合作，合力拓展境外人民幣市場。大多數中資銀行境外分支機構在當地深耕多年，具有一定的人民幣使用基礎，通過將其連入CIPS網絡，由CIPS鋪設全球人民幣業務信息交互和資金流通的“大動脈”，可以發揮中資銀行境外分支機構連通當地間參的“中動脈”作用，便利當地機構從全球市場中獲得人民幣業務機會。三是順應跨境支付趨勢，加快與境內外金融基礎設施互聯互通。當前，跨境支付領域的一大特征和趨勢是支付系統等金融基礎設施開展互聯互通合作減少代理關系，包括金融穩定理事會（FSB）、國際清算銀行（BIS）等均在推動探索跨境支付多邊平臺合作。CIPS也已與外匯交易中心、上海清算所、香港債務工具中央結算系統（CMU）等開展相關合作探索，未來將與更多全球主流支付系統、中央對手方等金融基礎設施探索互聯互通合作機會，逐步實現人民幣與其他幣種之間的DvP、PvP等結算。

圍繞全球跨境支付趨勢，加強金融標準和風險體系建設

目前，全球主要央行和支付相關國際組織在跨境支付的重要性方面已基本形成共識。從2020年開始，二十國集團（G20）把促進跨境支付發展作為優先事項，推動FSB、BIS等制定并持續完善《全球跨境支付路線圖》（以下簡稱《路線圖》）。

《路線圖》指出，當前全球跨境支付存在價格高、到賬慢、覆蓋面狹窄和透明度較差等現象，其背后的深層原因主要在于支付基礎設施功能落后以及各國跨境監管監管難問題。針對這些問題，《路線圖》提出了多項改進措施，其中數據格式標準化和防范跨境風險是核心。

數據格式標準化方面，路線圖提出了三項建議：采用ISO 20022標準、使用如全球法人機構識別編碼（LEI）等統一身份識別符、使用統一應用程序編程接口API。CIPS已開展相關探索，如在2021年啟動“中國跨境支付實施ISO 20022遷移項目組”工作，研究CIPS報文與跨境支付報告（CBPR+）標準差異，同時公司也作為LEI基金會（GLEIF）中國董事單位，積極推廣LEI在中國的應用。金融標準建設是一項具有長期影響力的工作，一項好的標準可能影響未來幾十年的發展格局，因此CIPS將更深入地投入國際標準治理和建設中。

防范跨境風險方面，隨著金融科技的發展，很多新興技術應用到了跨境支付領域，但也帶來了未知的風險。CIPS作為支持金融運行的底層基礎設施，一直將風險防范放在首位，8年來運行平穩。未來，CIPS將持續檢視各類潛在風險，完善各項內部規章制度和合規體系建設，確?？缇橙嗣駧艠I務健康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