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城
福建萬祈律師事務所,福建 廈門 360001
夫妻共同債務是指以共同財產為擔保,在共有財產基礎上設定的債務,例如夫妻關系存續期間的衣食住行、交往應酬、贍養老人、撫養子女等,因共同經營活動所負債務。我國《民法典》也對夫妻共同債務予以界定,認為夫妻共同簽名或得到事后追認形成共同意思表述形成的債務、夫妻一方用于家庭日常消費所負債務也屬于共同債務,但以個人名義超過日常生活所負債務不應計入夫妻共同債務,但債權人能夠證明債務用于家庭生活、共同生產經營、共同意思表示除外[1]。
與其他債務相比,夫妻共同債務有著顯著的特征。一是主體特定性。夫妻債務的主體必須是夫妻中的一方,或曾處于夫妻關系中的一方。債權人主張夫妻共同債務,需要舉證發生債務時,債務人處于合法有效婚姻關系當中,例如登記夫妻、共同生活未登記夫妻。同時,債務人主張夫妻債務,還可以證明曾處于夫妻關系時發生債務,即便如今已經離婚,但仍可構成夫妻共同債務;二是時間特定性。《民法典》對夫妻共同債務的時間限定于“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但事實上,應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加上合法有效的限定詞,成為“合法有效的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即登記為合法夫妻之日至依法結束婚姻關系之日,包括分居期、協議離婚期、離婚冷靜期等;三是成因多元性。夫妻共同債務產生的原因具有多元性,例如夫妻共同意思表示債務、夫妻共同經營債務、夫妻履行家庭責任債務等,都應被納入到夫妻共同債務范疇之內。
夫妻共同債務類型主要包括“夫妻合意型”“日常家事代理型”“超日常家事需要型”三種主要形式。“夫妻合意型”債務屬于“共簽共債”,司法實踐中比較常見,且爭議相對較少,此種類型債務夫妻共同意思表示明確,債權人往往會選擇讓夫妻形成債務合意,以共同債務關系形成債權關系。但是,“夫妻合意型”債務存在交易效率偏低、不利于保護獨立人格、不利于家庭穩定等問題。“日常家事代理型”債務也是一種常見夫妻共同債務,此類債務要求時間上符合夫妻關系存續期間要求,主體上僅需一方舉債,目的則是滿足家庭生活需要,只有符合上述三個特點,才屬于“日常家事代理型”債務[2]。同時,我國《民法典》規定夫妻為滿足日常生活需要獨立與第三人開展貿易活動,并不需要基于共同財產存在為前提,意味著當夫妻共同財產有限,為了家庭日常生活可以對外舉債,并構成夫妻共同債務。“超日常家事需要型”債務屬于“兜底性”債務,其與“日常家事代理型”債務相似,但在目的上超越了一般家常事務需要,“超日常家事需要型”債務最常見的形式就是為了生產經營活動而舉債,但由于最終利益是否用于家庭生活存在未知,在“超日常家事需要型”債務司法實踐中爭議比較明顯,但普遍觀點認為生產經營收益屬于家庭成員共享,那么債務也應視為夫妻共同債務。
“夫妻合意型”共債是最常見的一種債務類型,也是爭議最小的一種債務類型,即便如此仍存在判斷標準不同的問題。一方面,共同簽名場合判斷標準不同。在“夫妻合意型”共債中,夫妻一方以借款人名義簽名借款,另一方也進行了簽名,但并未以借款名義,就導致“夫妻合意型”共債存在爭議,多數司法機關選擇以“夫妻合意型”共債為最終判決,但仍有少數案件中,司法機關考慮到實際用途偏離夫妻共同生活所需,未判決為夫妻共同債務。所以,“夫妻合意型”共債不僅要求夫妻雙方簽名,還需要以借款人名義共同簽名;另一方面,事后追認場合判斷標準不同。事后追認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簽字表示同意,但在司法實踐中存在多種特殊情形。一是借款合同款項匯入配偶賬戶,是否意味著配偶事后追認。司法實踐中多數情況下將此情形視為得到配偶的事后追認,但也有少數法官仍選擇界定為個人債務;二是夫妻出于家庭和睦原因償還部分債務,是否意味著配偶事后追認。司法實踐中此種爭議比較嚴重,單純還款行為能夠構成事后追認存在明顯歧義;三是事后知情是否等同于事后追認,多數司法機關認為事后知情并不屬于共同意思表示,但也有少數司法機關將事后知情等同于事后追認。
《民法典》首次明確日常家事代理權,也為“日常家事代理型”共債認定奠定了扎實基礎。但是,《民法典》及相關司法解釋并未進一步界定“日常家庭生活”,導致司法機關對于“日常家庭生活”的判斷存在較強的主觀性,例如普遍認為衣食住行為日常家務,那么裝修、購車是否屬于日常家務,在司法實踐領域并未有統一的認定。同時,由于我國不同區域之間的風俗習慣差異顯著、經濟發展程度也存在明顯不同,不僅給“日常家庭生活”界定造成困難,也導致司法實踐中法官開始從數額進行判定,其本質已經偏離“日常家事代理型”共債的衡量依據[3]。此外,由于我國日常家事代理制度尚不完善,“日常家庭生活”范疇界定困難,就導致司法機關在裁量此類案件時具有較大的自由裁量空間,以服飾購買為例,100 元的服飾購買可以視為日常家庭生活開銷,那么10000 元的服飾是否應納入日常家庭生活開銷范疇,具體的界定標準始終不明,給司法機關自由裁量造成了巨大困難。
“超日常家事需要型”共債相對復雜,也存在較大的分歧,其中最核心的就是“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應如何進行解釋。從“夫妻共同生活”角度來看,我國現行立法尚未明確將“夫妻共同生活”與“日常家庭生活”予以區分,尤其是面對不同的家庭,也難以以剛性指標進行劃分,例如年收入3 萬元家庭與年收入300 萬家庭中對于“夫妻共同生活”的消費行為具有巨大差別,時常讓司法審判陷入困境,難以形成統一的尺度與標準。從“共同生產經營”角度來看,“共同生產經營”與“夫妻共同生活”同樣難以劃分,其爭議焦點就在于如何從夫妻單方經營活動推斷是否屬于共同經營行為,需要從不同案件的實際情況入手,例如經營性質、參與經營主體、經營作用等,但現行立法在此方面尚處于空白,就造成司法機關需要依賴較大空間的自由裁量予以判斷。
“夫妻合意型”共債看似簡單,實則也存在判斷標準不同的問題,對此就需要確立“夫妻合意型”共債標準,進一步厘清“合意”的內涵規則。根據我國《民法典》規定,夫妻具有平等地位,需要平等處理共同財產,尤其是對重大財務需要達成合意,任何一方不得做出有損共同財產的行為。根據《民法典》的規定,我們應將“合意”理解為夫妻雙方平等達成合意,尤其對舉債行為進行規定,“夫妻合意型”共債既要保證注明夫妻身份,又要保證簽名名義是以借貸為前提,僅有共同簽名,而沒有注明名義,不應視為共同舉債,即便此種方式會造成交易不便,但為了避免法律糾紛,應選擇犧牲一定的便捷性。只有夫妻雙方共同以借貸名義簽字,才能視為“夫妻合意型”共債[4]。
“日常家事代理型”共債的核心問題在于“日常家庭生活”范疇界定困難,代理權限的界定也較為模糊,需要限定“日常家事代理型”共債代理權限。在“日常家庭生活”范疇界定方面,我國立法應盡量羅列“日常家庭生活”范疇,并以正反兩種形式盡可能劃定“日常家事代理型”共債范疇,正向羅列可以包括衣食住行、子女教育、個人學習、外出旅游等,反向羅列可以包括大額消費、高額投資、立法不限制但不鼓勵等行為。在數額確定上需要結合所在地區經濟發展情況及社會普遍標準,將用途與數額結合,對“日常家庭生活”范疇予以界定。在“日常家事代理型”代理限定方面,倘若夫妻之間提前對重大經濟消費提出代理限定,但第三人若善意取得債權,那么應由代理人負責該筆債務,但不得以代理限定對抗善意第三人,共同承擔債務之后,夫妻一方可以向代理一方對違反代理限定的行為索賠。
“超日常家事需要型”共債是相對復雜且爭議較多的共債類型,需要厘清“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兩個范圍,從而明確“超日常家事需要型”共債合理范圍。在“共同生活”范疇界定方面,“共同生活”是排除“家庭日常生活”之外,對家庭影響較大的消費行為,需要在“家庭日常生活”界定的基礎上,采取反向推斷的方式,明確“共同生活”范疇,此種方式更貼近夫妻生活的親密屬性。在“共同生產經營”范疇界定方面,“共同生產經營”普遍是以謀取家庭利益為前提,如果該生產經營活動收益應用于家庭,那么夫妻均應承擔償債義務,應將此視為“超日常家事需要型”共債。但實踐中夫妻往往會以未參與“共同生產經營”為理由對抗債權人,那么就需要司法機關從外部進行判斷,主要參照夫妻雙方是否共同參與生產和經營活動,而不考慮出資問題,若夫妻均參與“共同生產經營”,應視為共債,若一方僅是偶爾、無償參與非決策行為,則不應視為參與“共同生產經營”。
夫妻共同債務清償不同于個人債務,既要考慮到債權人,又需要考慮婚姻家庭,所以要科學合理設置清償順位,保證各方利益都能夠得到保障。一方面,優先以夫妻共同財產清償。縱觀我國《民法典》,對于共同償還的解釋都集中于以夫妻共同財產清償債務,未償還部分才依照協議進行清償。優先以夫妻共同財產清償既能夠維護各方利益,也能夠有效減少訴訟案件的發生。另一方面,共同債務與個人債務并存遵循雙重優先原則,即夫妻共同財產優先償還夫妻共同債務,夫妻個人財產優先償還個人債務,只有優先完成償還之后,才可以以該財產償還另一種債務[5]。值得注意的是,在使用財產償還債務時需要為夫妻留有生活必需品,確保維系夫妻的基本生活。
當債務被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之后,就需要利用夫妻共同財產進行償還,在責任財產范疇之內,需要將債務劃分為“共同意思表示型”和“共同利益型”兩類。“共同意思表示型”責任財產范圍包含夫妻全部財產,除非與債權人提前確定部分財產排除于責任財產范疇,并經過債權人同意除外,例如借款時約定部分財產為子女教育費用不屬于責任財產范疇,在發生債務之后不以該部分財產為償還份額。“共同利益型”責任財產范圍爭議集中體現于另一方配偶個人財產是否應被納入責任財產,此種情況下《民法典》規定夫妻內部約定不得對抗債權人,意味著另一方配偶個人財產也將被納入責任財產,用于償還夫妻共同債務。
夫妻共同債務清償完成之后,還涉及夫妻之間的追償問題。如果夫妻采取共同財產制,清償夫妻債務時就會發生內部追償問題,普遍是以司法機關裁判文書為主,若一方償還金額超過裁判文書的份額,就可以使用追償權。同時,夫妻之間無法全面償還共同債務時,對于剩余債務的承擔需要協商或法院判決確定,司法機關會根據具體案件情況,科學合理地分配雙方承擔比例,即便夫妻之間有內部約定,但也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此外,確立追償行使依據除了依照司法機關裁判文書之外,還包括基于連帶債務追償、內部約定追償、離婚協議追償等。
夫妻共同債務是夫妻財產關系中的重點,依法合理認定夫妻共同債務,不僅能夠減少家庭矛盾糾紛,也能確保社會經濟秩序穩定。以往我國立法對于夫妻共同債務認定與清償存在較大短板,隨著《民法典》出臺,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該領域的空白,但仍有諸多問題尚未得到解決。本文通過圍繞夫妻共同債務認定與清償規則開展研究,認為夫妻共同債務認定面臨判斷標準不同、司法裁量尺度不同、解釋存在分歧等諸多問題,需要通過確立“夫妻合意型”共債標準、限定“日常家事代理型”共債代理權限、明確“超日常家事需要型”共債合理范圍等方式,對夫妻共同債務進行認定,并遵照科學設置清償順位、明確責任財產范圍、確立追償行使依據等方式,為夫妻共同債務清償提供有效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