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規律的世界冠軍

顏強

從故事講述角度看，西班牙的女足世界杯冠軍有太多可分享內容：隊長決賽中踢進致勝球，比賽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在決賽前去世……西班牙男女足都能在二十一世紀登頂世界杯，比肩德國……一年前西班牙女足內亂，15名重要球員倒戈主教練，最終來參賽的國家隊幾乎缺少了一半以上此前的主力……她們小組賽被日本踢了個4比0……在這支冠軍球隊里，兩度金球獎得主只能打替補……

這些故事和記述或感人至深，或充滿傳奇戲劇性。在歷史回溯、故事講述中，任何一屆世界杯得主都必然是完美的──教練和球員必須將相和；球隊必須保持微妙平衡：天賦與韌性、年輕與經驗、自信與自制，都得達到一種融洽度。任何冠軍團隊都需要集體動力，需要競技運氣，需要團結氛圍，可這支西班牙隊似乎都沒有。如果回到一年前，她們甚至是世界杯32強中最缺乏這些團隊屬性的。

一年前，對主教練豪爾赫·比爾達的抗議成為西班牙足壇一場地震，女足國家隊15名隊員聯名寫公開信，要驅逐主教練，其中12人始終沒有回歸國家隊。普特利亞斯是西班牙女足黃金一代的領軍人物，她沒有參與這場內部紛爭，是因為嚴重傷病。

西班牙足協努力壓制了一場“叛將喋血記”，雙方達成休戰協議。此前，聯名的15人認為根本無法和比爾達共存，對主教練的攻擊幾乎是不留余地的。暫且言和，并不是有什么共識，而是為了2023世界杯。球隊內部仍然存在沖突、分裂和派系。從團隊管理角度看，要奪取世界杯，各種邊際效應都需達到最佳值，西班牙沒有這些。這簡直顛覆了團隊運動的基本規律。

然而，在女足最高競技舞臺上，西班牙隊無可爭議地奪冠。決賽1比0戰勝對手是一場完勝，不論從斗志、韌勁、過程、場面、創造機會、戰術部署與調整、小團隊配合到個體發揮，西班牙都沒有給歐洲冠軍英格蘭任何機會。甚至進球領先之后，西班牙隊還能奢侈地浪費點球機會，可在各項數據上仍然壓制著英格蘭。

一年前，歐洲杯于英格蘭舉辦，西班牙在四分之一決賽中加時輸給英格蘭。這12個月來，直到決賽開始，怎么看她們都不像一支世界冠軍球隊。西班牙登頂成功，不是因為找到了解決所有問題的臨時辦法；普特拉斯沒有奇跡般恢復健康，她只能替補上場；“叛將”和主教練之間關系也沒有和好，即便她們保持著職業的合作關系。奪冠之后，沒有任何一方主動表態，說愿意忘記那一場“叛亂”。一切都如此有悖常理。球員和主教練沒有在緊要關頭和好；即使在勝利之后，也沒有人愿意提出這個話題。

奪冠之后，各種不和諧都沒結束。西班牙足協主席居然在頒獎典禮上擁吻埃爾莫索，還是對著女足10號嘴唇的親吻，埃爾莫索之后在社交媒體上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惡心……

然而，將一切歸結到足球本身，西班牙女足成功的秘訣很簡單──充分的人才儲備、廣泛普及的女足運動、全社會深厚而且傳承悠久的足球哲學、對自身足球風格絕不動搖的長久堅持，這些元素組合起來，哪怕是一直不團結的球隊，也能憑借輩出人才而征服一切。

2023的女足世界杯，找不到另一支球隊具備西班牙女足那樣純粹的品質──基于精湛個人技術和默契團隊戰術上的集體足球。奪冠讓這支不團結的球隊都深感意外，球員雷東多就說，終場哨響后，“我們互相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們正在努力弄清楚我們剛做了什么”。這有一種奇跡發生的不真實感。

西班牙女足奪冠，不是又一個“冠軍方程式”的誕生，也絕對不是中國足球可以借鑒的模板，只依靠人才而缺乏團結氛圍的球隊，能在一屆杯賽中勝出，這樣的成功案例太罕見。

歸根結底，西班牙女足倚重的還是人才。從運動規律本質上看，這支團隊登頂是一種意外。讓足球融入社會生活，讓社會能享受足球，而不是單向消費消遣足球。讓孩子們在健康成長的環境中找尋自己的才華，足球人才就不會匱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