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漫過淺灘

◎欒海蓮

潮水漫過淺灘

寂靜的夜晚， 月亮托舉著海面

近乎安寧

潮水翻涌， 短暫的自由

如同箭， 和鳥的翅膀一起飛翔

一起落入森林深處

一些沙石， 逃離所有的光

海鳥和旗子

迎向潮水和它們相擁

在海的呼喊里完成割舍

以神的旨意

遺落的貝殼

在淺灘嬉戲， 埋在沙子里

和遠去的沙石一起

面對時間和永恒

所有隱藏的痕跡都被一筆帶過

窗前游走的筆墨

目睹著全過程

并輕輕打開一扇窗

海風吹過， 如每個相同的一天

偏愛秋風

無數只鐘敲響

秋風就先于人的思維抵達

在山坡， 把黃色的柿子

掛上樹枝

等著人們去采摘

無法再去遮掩或是慢行

在趕往大雪的路上

時差在睡夢的縫隙中融合

路， 無限延伸

開始和結束

都奔向我

就像一封信

有葵花的香味

也有稻谷碾碎的脆響

圍著篝火跳舞的人們

剛喝過馬奶酒

沒有人沉睡

風睜大眼睛

看護著走丟的旅人

雁 鳴

早晨， 一聲雁鳴落入水底

水草就搖晃起來

落單的戀人

翻山越嶺尋找遺失的舊影

羊群， 草原， 樹木和云

都安居， 用既定的方程

驗算潮汐

飛行已成為習慣

旋轉的邊緣都是冰雪和他鄉

再沒有一棵樹

掛滿黃色絲帶

黑白的天空， 鐘聲響起

低頭俯視的剎那

大風忽至， 孤煙散落

——在扇動的翅膀之上

左手指月

沿著手指的方向不斷攀爬

風一直跟隨左右

沒有人在意它的強弱

不斷有偷獵者、 傳道士和學者

路過， 腳步匆匆， 神色凝重

因為月蝕

我們交出糧食、 衣服

呼喊跌落一聲， 臺階

就高出一分

膽小者用母語禱告

扔掉面具

彗星拖著長長的尾巴

劃過頭頂

多年以后， 指月的手漸漸老去

而路上的人們還在路上

骨節分明

磨瓦成鏡

九月的風閃爍著微芒

和它長長的尾翼

很多東西都還在路上

火車、 輪渡和飛機， 白色

以及白色的飛鳥

正在告別的人們裹緊了大衣

把手藏在抖動的風語之下

瓦礫在鏡子的未來里奔跑

以馬的速度

都沒有停下， 腳步或是目光

大海穿過暮色

分享它們的消長

在時間和時間的背面

均指向明確， 在場以及諦聽

紙燈籠

如何賦予一件物品語言

比如燈籠， 停息的紙燈籠

黃昏， 閃亮的燈籠有巨大的靜

森林流水般的靜

無法分辨， 光的影像

從左右的黑暗里垂立

只一瞬間， 火焰就從

傾斜的紙燈籠里

飛出， 繞著河岸

聲音沖出束縛， 散落

一根一根鐵條

托舉著灰燼

和殘留的火星， 紫色的邊緣

曾經。 存在。 空

這么多詞語用來概括一個

生命的過程， 概括黑夜里

有和沒有的纏結

倒 置

一幅畫里

大海在天上翻涌

白云在陸地上飄浮

脫離了地球引力的人們

成為密密麻麻的鷗鳥

在大海里滑翔

一些人掉落下來

立刻燃燒成一團火

藍色的火焰

衣服和語言都失去了功效

紛紛散開

而手指再也握不住耕犁獵槍

畫畫的女孩還在調制著色彩

她的眼睛里下著雨

而她的母親此時正費力地

提著一桶水， 穿過泥濘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