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誦詞

吉克有古[彝族]

獅子山又飄起了寒冷

獅子山的夜色逐漸變得冷峻，寒風伏天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人無法由其任性

也讓大地尚缺金色的羽毛而脫胎換骨

距立冬過去了許久，銀杏樹、榕樹、索瑪樹

還有核桃樹及梧桐樹枝盡顯光禿，落葉染寒

此刻，烏黑的黃昏之光穿透天神的遠古胴體

甚好！面對有暖意的暴風雪，我們拭目以待

請把內心交付給雪花，請在土地上汲取力量

直至觸碰高潔的祖靈才停歇

人間誦詞

贊美一朵索瑪，雪山長滿雪山

我們就被夜間的月亮所舉高，豹爪

就落在我們的腳下，緩緩移動

你面對雪祖的獻祭詞，無需多言

只需屏住呼吸，細細聆聽誦唱

木屋頂上光閃閃，其后普照院子、桂花樹

還有磨刀石，我的體內流星穿過

青龍湖上的人，搬著山湖，再住進山湖

而我不是神靈卻勝似神靈，僅僅是大山

塑造了我的古銅身軀，并注入星星的血液

春日，鹿子的獻詞

雨水打濕了我的身體，從河岸的溫暖之夜

拆開季節的巨獸和孤獨的獵人

身后梨果子飄香四溢，太陽光伸直懶腰

順沿安寧河的方向，一直向南前行

在螺髻山的莊園，所有的野鹿肅穆

鹿子惆悵而且專注孤單，暢想有朝一日

順利成長為鹿群的酋長、山頂的神王

每一個游山玩水之人，從它鋒利的犄角下

眾目睽睽的眼睛上，接受靈魂般的審判

山泉激流勇進，熱騰騰的溫泉凸顯

兀自燃燒從疲憊剝離而來的人的軀體

有時，鹿子們也悄然回頭，匯聚一起

在山體濃重的雨霧之中，深陷黑暗的云海

像陷入窮途末路的智者，咀嚼迷失

牙槽錯動而沒有聲響。山巖中的叢林

張開夏日的大臂，撥開刺痛索瑪花的荊叢

春天雪水連綿，那群野鹿鄭重而消瘦

一只號角從山脊作響，吹響沉默的母語

獅子山降下雪花

寒冷，黝黑，身上的骨頭松軟

一經用力便可拆卸下來，如雪山融成水

青龍湖的水鳥飛去，不斷涌上心間的阿妹

你在何方打水生煙？思念同海浪的波紋起伏

獅子山降下雪花，高原之風把蔚藍色的天空

壓在神架上鞭笞，捶打鋒刃的長刀刺破黑暗

試圖改變虛無的存在，回歸魚島的海岸線

窗外雪花還在下，邛海岸上荒無人影

霧色中，看見牢牢鎖住的帆船緊繃血液

行進間，漸漸消失在我的眼前，湖中一片潔白

直至天空之下、屋頂之上，降臨神光的語言

母語便再次通過筆筒永恒地活著

大地一片圣潔

陰冷的公園，處處抖動霧藍色

在草坪上野炊的人，是否忘卻刺骨的寒冷

我目睹所有的麻雀席卷梧桐樹下的姑娘

其間吸干了忍饑餓挨冷凍的水分，足以飽餐

水池上的金魚短暫停留，仿佛用祖先的神光

上下打量著我的身軀，并默許我行走

接著，獅子山的天空暗下，清風恣意

其后天神降下雪花，落在碧藍的龍湖上

落在杜鵑鳥的脊背上，還有母親的發間

直到大地一片圣潔才停歇

河流的生命

在暮色蒼茫處，打開草叢的靜謐

我們借助太陽探索低垂的生命

如同閃電橫掃荒蕪的孤獨，暗自虛化構架的天梯

每當飛鳥隱形，月兒彎彎

涼山的懸崖長出牛角尖刀

刺破黑暗的烏云，再鑿開蔚藍的星空

時間寄身昨天，光焰悟出河流的生命

今夜，你的百褶裙閃動

獅子山的天空，稍許冰冷

塑膠跑道上站滿了挪動的身軀

也許無所事事，抑或是身不由己

遠方的小船，開始掏出時間的概念

匆匆而過，卻無回頭

愿黑夜的蒼茫為我席卷天下的不幸

再獻出幸福的祝詞，三角梅花落的節氣

而雪族十二子踏破鐵嶺的虎豹，面對邪惡

勇敢無畏，展現英雄之姿

漫漫長夜，月亮垂下沙口，你和我同在一個

平行線上盼星星、望大海、聽奏曲

不久后，我的妻子啊！當你穿上百褶裙之時

瞬間，我陷入其中，我的體內

長出屋子、糧食，還有數百道光。你很靈閃

就像閃電穿透火海，獅子山盡是金光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