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冬日走向春天

馮驥才

朋友送來一盆“香棒”（滴水觀音），他將它安放在我的窗臺上，說：“看吧，多漂亮的大葉子！”

這葉子像一只只綠色光亮的大手，逆光中，它們的葉筋舒展著舒暢又瀟灑的線條。嚴寒占據窗外，豐腴的春天卻在我的房中怡然自得。

自從有了這盆“香棒”，我才發現我的書房竟有如此燦爛的陽光。它溢滿了每一片葉子和每一根葉梗，把它們變得像碧玉一樣純凈、通亮、圣潔。我還看見綠色的汁液在通明的葉子里流動，這汁液就是血液。人的血液是鮮紅的，植物的血液卻是碧綠的，心靈的血液是透明的，因為世界的純潔來自于心靈的透明。

我還發現，這光亮的葉子并不是為了證實自己的存在，而是為了證實陽光的明媚、魅力、神奇。任何事物都同時證實著另一個事物的存在。偉大的出現說明庸人的無所不在；分離愈遠的情人，愈顯示了他們的心絲毫沒有分離；小人的惡言惡語恰好表達你的高不可攀和無法企及；騙子無法從你身上騙走的，正是你那無比珍貴的單純。老人的生命愈來愈短，還是他生命的道路愈來愈長？生命的計量，在于它的長度，還是寬度與深度？

我從大地注視著這冬天的腳步，看看它究竟怎樣一步步沿著哪個方向一直走到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