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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單快返”與熟人社會的工業化重構

2023-08-24 07:07:53李德瑞
城市觀察 2023年4期

摘要:產業轉移不僅涉及企業經濟關系和地理區位的變化,而且涉及企業及從業者社會關系的重大調整。因此,產業轉移不僅要考慮經濟因素,還要考慮復雜多元的社會性因素。本文以位于廣州海珠區中山大學附近城中村里的紡織服裝產業為例,通過分析服裝制造業的“小單快返”趨勢及其特點與影響,“小單快返”模式的社會性支撐因素,特別是小微企業基于家戶親族、老鄉熟人的生產交易和經營管理,以及與擁擠城中村相伴隨的追夢實踐和企業發展的深層動力機制,來揭示其中不同于西方產業發展之路的、屬于中國社會底蘊的基礎性因素,以期在傳統熟人社會的脈承、適應性發展和現代重構中,探尋產業有序轉移與升級、城市更新與改造和中國高質量發展道路的更多可能。

關鍵詞:產業轉移;“小單快返”;城市更新;城中村改造;熟人社會

【中圖分類號】 F426? ? doi:10.3969/j.issn.1674-7178.2023.04.008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構建之標識性概念研究:以鄉村研究為例”(18YJCZH074)、廣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中的文化主體意識研究”(2020GZGJ174)研究成果。

一、問題的提出

2021年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中國的城鎮化率為63.89%,城鎮化已進入進程較快的中后期發展階段。在超大城市和特大城市,城市更新已取代城市外延式增量發展成為驅動城市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以城市存量提質和產業興旺為目標導向的超大城市、特大城市的部分產業做區際有序轉移,是順應中國產業布局新趨勢,助力實現中國高質量發展和共同富裕的關鍵策略。例如,在“西部大開發”和“中部崛起”等國家戰略的推動下,東部沿海地區產業逐步向中西部地區轉移擴散,帶動區域產業轉型升級,也使我國取得就業工作的歷史性成就,就業規模持續擴大。產業轉移使我國產業發展有了更大空間和更多可能性,也呈現出諸多不同于既有經驗的特征,吸引了眾多學者的關注目光。然而,已有研究多從經濟學、地理學、管理學角度展開,大都將產業轉移視為經濟現象,鮮有社會學視角的分析[1-4]。另一方面,城中村作為城市重要存量空間,其升級改造工作一直以來都是城市更新的重點,在已經形成清晰商圈和制造業產業鏈的城中村,其更新改造往往伴隨著一定規模的產業轉移。但產業轉移和城市更新不只是經濟行為,它不僅涉及企業經濟關系和地理區位的變化,也涉及企業主、員工及其家庭成員生活境況的調整,關系到企業自身的發展樣態和相關從業者的未來預期。因此,產業轉移和以城中村改造升級為代表的城市更新問題無法僅考慮經濟因素,還應當深入研究其中的社會性因素,直面主要矛盾所在。本文以位于廣州市海珠區城中村里的紡織服裝產業的轉移為例來展開社會學視角的觀察與思考。

據統計,廣州海珠區中大紡織服裝產業圈范圍約2平方千米,形成了50多個分市場,主要生產經營各種面料、輔料、家居裝飾用品等紡織類商品。以該市場為中心,形成了3萬多家大大小小的制衣廠、家庭作坊和店鋪,紡織服裝從業人員超過30萬人,年交易額超過2000億元[5],從而成為了一個產業鏈極為齊全、分工極為細致,同時又高度密集的紡織服裝產業集聚地。但絕大多數制衣廠及家庭作坊都是小型或微型企業,集中在商圈附近的大大小小城中村內,發展空間十分有限①。隨著我國現代產業體系的完善,城中村中原本依靠“人口紅利”效應的作坊式制造業擴張路徑面臨著低端鎖定以及被邊緣化的風險,加之地處城中村所面臨的交通擁堵、消防隱患、配套不全、經營無序、人口過密、公共衛生風險倍增、資源環境矛盾突出等問題,城中村升級改造成為廣州協調經濟社會發展與城市治理過程中亟須解決的難題。

正因為如此,廣州市一直在尋求能兼顧產業結構升級、就業容量穩定和城市高質量發展的產業轉移與發展道路。2019年2月,廣州市政府結合“廣清一體化”戰略,正式提出將布匹市場的物流、倉儲、加工等產業逐步轉移到清遠。自2022年底以來,廣東省、廣州市及清遠市等多級政府都將中大紡織服裝商圈的產業梯度轉移作為一項重要任務來推進,相關產業園區也積極配合。在政策推進、領導主抓的同時,還聯合相關商會協會和媒體,組織了一場又一場緊鑼密鼓的宣傳、推介、調研、對接活動。在這些舉措背后,是新發展格局下政府為紡織服裝業轉型升級、擺脫低端鎖定和低價競爭模式而做出的各種努力。然而,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招商、推介信息和活動,廣大小微服裝企業主卻仍是反應平平,搬遷意愿和行動都不甚積極。

雖然有些較具規模的制衣廠遷移到了清遠的產業園,但那搬遷的四五百家企業,相對于中大商圈服裝企業總量而言,占比甚微[6]。而在廣州城市改造與更新過程中最需要產業轉移與升級的大量城中村小微企業,卻是如今最不愿意搬遷的那部分。面對多地出臺的招商引資優惠政策與條件,廣大服裝企業主多持觀望態度,即便有搬遷意愿也是舉棋不定。

相對于城中村里租金步步高漲、成本不斷攀升、生產生活環境逼仄的情況,新的產業園區不僅寬敞明亮,而且還有多項政策扶持和優惠措施。這一從各方面看都對企業有重大利好的產業轉移舉措,為何在實際推動過程中卻頗為費勁?為什么這樣一個從各方面看都更有前景、對企業更有利的舉措,卻難以打動企業呢?

關于產業轉移問題,經濟學領域形成了較為系統的理論解釋,如20世紀30年代基于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國際分工與國際貿易的比較優勢理論、Y-B模型(Yang-Borland model)及雁行模式理論;20世紀90年代新經濟地理學中的區位理論、比較成本學說、地租學說,以及新制度學派、“推—拉”模型理論的解釋[7-11]。這些理論視角與模型所分析的產品生命周期、邊際產業擴張、產業區位、運輸成本、產業關聯等因素無疑都是十分重要的,其所揭示的產業轉移的影響、后果、動力機制等問題,也不斷加深人們對方興未艾的產業轉移動態過程的認識。但這些理論在用于解釋中國產業轉移實踐的過程中,都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局限與不足[12-14]。不僅如此,中國產業轉移實踐中的許多現象和問題是已有理論難以解釋甚至難以察覺的,特別是從企業本身的微觀視角來看更是如此。單從經濟賬角度的分析很難給出較為充分的解答。

既然租金減免和優惠、水電費更便宜、政府補貼等這些經濟性因素還不足讓廣大服裝企業主同意外遷,那么還有其他哪些因素能影響他們的抉擇呢?本文從社會學角度進行追問和分析,并對其中一些事關小微企業興衰存亡的社會基礎性因素進行探討。通過深入理解究竟是什么原因使這些小微服裝企業能夠活下來、它們之所以能夠活下來的核心競爭力又是什么等問題,來探究產業轉移為何“移不動”,以及在用先進技術改造和提升傳統產業的同時,如何更好地“移動”的問題。

二、 服裝制造業中的“小單快返”模式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的要素稟賦、基礎設施、大規模市場、互聯網技術創新應用等優勢的不斷形成、累積、疊加,我國各行各業在國際競爭中不斷迸發出新的力量。其中,以快制勝、薄利多銷是數字經濟時代中國制造業實現跨越式發展、通向全球市場的一個制勝法寶。這個法寶反映在服裝制造業上,就是“小單快返”服裝“智造”模式的形成和發展。

對服裝產業鏈而言,上游是面輔料加工,中游是成衣制造,下游是品牌和銷售。服裝制造包括設計、打版、面輔料采購、裁剪、生產、包裝等環節,每個環節無法跳過且都需要相應的時間。傳統的服裝生產,即便不算設計的時間,一個訂單從打版、采購布料,到生產制造出來交貨完成,通常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因此,為了滿足可能出現的消費需求或適應某種潮流,大部分服裝企業在過去都采用“預測趨勢、提前備貨”模式。即以提前對未來潮流和趨勢做判斷、提前設計并下單生產備貨的方式,來備好庫存、滿足旺季的銷售。這使企業需要有較大批次的備貨,才能滿足當季消費者短時間內迅速涌現的需求。

然而,服裝屬于典型的非標產品,沒有明確評價標準,潮流風向易變,客戶需求多樣,影響產品銷量的因素如材質面料、款式顏色等偏好也復雜多變且難以把握。這導致服裝業的預測準確率較低,容易造成庫存浪費,也給企業的資金周轉帶來很大壓力。“小單快返”就是為解決服裝供應鏈中預測不準、庫存難消、市場反應慢這些行業痛點而興起的生產模式。“小單快返”摒棄了傳統的“預測市場趨勢、提前季度備貨”大批量訂單模式,轉而采用“測款”模式——通過同時設計多款新產品進行小批量生產,不斷上新款測試市場反應,如有“爆款”就大量生產,或者根據需求量來追加生產,使產品能快速到貨以滿足市場需求。隨著人們越來越注重個性化以及電商特別是直播電商的興起,品牌端和銷售端必須對市場動態保持高度敏感,并能快速回應,這使“小單快返”成為適應時代需求的商品制造模式。

“小單快返”模式采取先小批量生產不同款式的產品進行“測款”,再根據市場反饋對其中受歡迎的“爆款”進行快速“返單”,開始大批量制造,能極大減少庫存風險,實現利潤最大化。據統計,目前中國服裝制造端接到的小訂單比例約占總體的70%,暢銷款、基礎款的大單只占30%。而且,服裝業內已形成基本共識,未來訂單需求的碎片化愈演愈烈,“小單快返”不可避免將成為制造端的終局[15]。對大量背負著“消庫存”重擔的服裝企業而言,“小單快返”模式的興起無疑是一個重大利好,他們無需大量積壓商品或資金,在市場測試、迅速回應、按需生產的同時使商品“快進快出”,資金也更有效地流動起來。

只不過,這種小批量、多批次、快速交貨的“小單快返”模式對產業鏈和供應鏈的要求更高——對銷售端和品牌端意味著新款服裝的“保鮮期”大大縮短,品牌需要不斷快速上新;對面輔料供應端意味著必須能保障穩定、多樣、便捷的布料供應;對制造端則意味著即便是小規模工廠甚至是微型的家庭作坊,也有大量的接單機會,而較具規模的工廠亦需要重新排布柔性生產線、規劃人員分配、調整相應的協同機制和生產方式。

以女裝銷售為主的跨境電商希音(SHEIN)在近些年快速崛起,就是憑借“小單快返”模式,通過市場反應更快、出貨時間更短、上新頻率更高的“速度優勢”與同行業其他國際巨頭競爭的。正是“小單快返”的生產模式,讓希音在7天內就可以完成從設計到上架銷售的全過程,這比服裝業的西班牙快時尚巨頭颯拉(ZARA)還快7天。希音之所以能以如此快的速度上新和生產,一個重要原因是與它合作的供應商以中小型服裝企業為主。根據希音供應商的數據,其平均訂單深度為180件/單,多為100~300件/批的小訂單,幾乎所有訂單的貨期都是3~10天,不管是首單還是返單。這意味著在服裝制造環節,“小單快返”要求作為供應商的服裝廠能隨時接收小批量訂單,且貨期要求非常高,設計、打版、加工、銷售整個流程最多需時兩周,最快只需7天。而與希音合作的,多為不需要太多考慮排單問題、可以更為靈活地安排生產的中小型制衣廠。希音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并火遍海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它依托著地處廣州的全球最大的紡織服裝商圈,特別是大量中小型制衣廠,將“小單快返”的競爭優勢發揮到了極致,甚至形成了行業壁壘,成為新的模仿者不可逾越的障礙[16]。希音的成功,在于其建立起了強大的柔性供應鏈體系。而這個柔性供應鏈體系的“基座”,則是以它創造性地深入供應商集聚之地,以更好的方式整合起了這些大大小小的制衣廠。希音雖是目前服裝行業的一個典型案例,但實際上“小單快返”早已成為包括廣州中大紡織服裝商圈在內的廣大中小型和微型服裝制造企業的常態,甚至也是整個中國服裝制造業的“絕大多數”②。

對于類似服裝制造這樣工序繁多、環節細碎,且很多工序和環節尚需依靠人工的勞動密集型產業來說,能否“足夠快”成為能否生存下來或能否更好地生存的關鍵。服裝制造企業位于這場速度之戰的最前線,它們需要直面這種“戰爭”的殘酷。在提速提效已成為共識的情況下,落后一點點便面臨著被拋棄的命運。這種對“快”的極致要求,在如今的電商、直播為主的銷售模式下更加凸顯。恰如T老板所說:“如果你比別人慢一天出貨,那么別人在一天之內都已經賣幾萬件了,當你的商品掛到網上時,不僅價格要比別人低,而且還有可能賣不出去。一旦有一個單慢了,客戶就會另找其他人供貨,那就意味著這個客戶流失。”所以能否早一天出貨,對企業而言可謂生死攸關。

“小單快返”是中國制造企業在激烈的生存競爭中演化出來的模式和競爭優勢。通過這一模式,我們可窺見中國制造業的艱難處境及其“逆天改命”的努力與韌勁。由于服裝制造的主要成本來自面輔料和人工兩方面,其傳統特征是規模越大、成本越低、利潤就越高。相較于每款衣服做1000件的單,若同款衣服做10萬件的話,成本可壓縮20%。而“小單快返”的要求卻是每款衣服一開始只需要做100件甚至10件。這種小單使工廠開機覆蓋不了成本,稍具規模的制衣廠通常是不愿意做的。但小微型制衣廠卻能接受這種小批量訂單和極致壓縮的工期。特別是如果客戶結算速度快、做完之后還有后續訂單的話,就更樂見其成了。所以“小單快返”對廣大中小微型服裝企業而言,一方面有著事關生死的“不可逆”影響,另一方面也帶來了更多的生存機會。只要能接到單,出貨足夠快、質量有保障,小微企業就能活下來,甚至更容易活下來。因為不用壓貨、不用庫存,資金周轉快,避免了服裝行業的大難題。

從這樣的角度看,“小單快返”模式所體現的不僅僅是以快制勝、薄利多銷的競爭優勢,它還反映了這種制造業模式與轉型期中國社會實際相契合的特點。因為多品種、小批量、快速響應競爭優勢是需要建立在銷售端和制造端緊密配合、積極聯動且流通環節的基礎設施完備高效基礎上的。這樣的競爭力,并不必然意味著產品只能被鎖定于“廉價”的低端位置,而是意味著在快速高效的同時也能有更好的質量把控,從而向高端突破。希音及其供應鏈上的數百家企業,只是“小單快返”嵌入于數字化平臺及服裝“智造”過程的一批先行者。在中國制造業借助數字技術實現跨越式發展的探索之路上,還有更多可能性及更大空間。而深入理解中國制造業在面臨生存難題時的創造性,以及企業在競爭過程中所依托的支撐性要素,有助于我們更具自覺意識地開拓這樣的生存與發展空間。中國制造業的競爭優勢和企業的生存之道,都與中國社會的基礎條件密不可分。

三、“小單快返”模式的社會基礎

“小單快返”是近幾年才興起的一個提法,但“小單快返”的做法和模式,卻并非新近才有。正是這些數量眾多的小微型制衣廠在近30年間為生存而競爭和適應過程中不斷強化的做法,才最終形成了如今這樣一種被稱為“小單快返”的模式。

無論從經濟還是從社會角度看,服裝制造業“小單快返”模式的形成都是需要特定基礎與條件的。如前所述,“小單”對服裝制造而言是“逆天”之舉。而對于既需要采購面輔料,又需要打版,還需要完成多道細致工序的加工生產諸環節的成衣制造來說,“快返”之“快”亦并非理所當然。那么服裝制造這種以“快”為核心的競爭優勢,究竟是怎樣形成的呢?通過如下情景案例,我們可窺見一二:

生產女裝的企業老板A正在外面和朋友吃飯時,接到客戶電話說要某個款式和樣式的單,讓他打版后先發個樣圖看看。A老板一邊繼續和朋友吃飯,一邊打電話給運輸工人B說:“你去幫我到C老板的檔口那里要一匹某某樣式的布,然后送到D老板那里去打版,然后你再幫我送到E老板那里去加工。”D老板打版后發過來樣圖,A老板將它發給客戶,客戶看后覺得哪里需要調整就調一下,不需要調整就可以開始做了。衣服制作出來后也無須A老板經手,他只需提供個地址,由E老板直接發貨給客戶即可。就這樣,不到一頓飯的工夫,這個訂單就安排妥當了。在這整個過程,A老板和C、D、E老板之間都不用見面,最多只需一個電話,甚至不需要通電話(只需借助微信聊天)便能達成交易;A老板和搬運工人B之間,也是一個電話就“任由”B去拉貨并運送至不同的檔口。有時B拉錯了布料,還會自覺去換了布匹再重新運送一次。

這個例子具體展現了在廣州中大紡織服裝商圈中,“早上下單,下午打樣,第二天就能出街賣”的極致速度是如何形成的。首先,它依托著中大布匹市場完整而強大的面輔料供應鏈,這是個無須贅言的“前提”。而在生產加工環節,“小單快返”之所以能“快”起來,除了單小,更為重要的就是距離近、關系熟、用工靈活。

距離近,就是原材料供應與生產制造之間以及制造過程的各個環節之間地理距離比較近,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產業集聚。廣州海珠區城中村的數萬家小微型制衣廠,正是因緊鄰中大布匹市場而興起,服裝加工制造所需要的任何面輔料都能極為便捷地得到供應。而聚集在這片方圓不過兩三公里的城中村里的大大小小服裝加工廠,也因其空間上的極度“密集”而使服裝加工制造各個環節之間配合緊密。

如果說空間距離近所形成的產業集聚屬于相對自然、客觀的一個因素的話,那么以家戶親族、老鄉熟人這類社會關系為基礎的經營和交易方式,則構成了廣大小微服裝企業形成“小單快返”競爭優勢的重要“人為”支撐。這樣的社會性支撐因素具體體現為兩個方面——交易方式和用工方式。

交易行為主要存在于企業主之間。這里的制衣廠大都是“夫妻檔”或由家族親屬成員合伙開辦,企業形成于家戶親族關系中,企業之間的業務往來也多基于熟人關系而展開。如前面案例所呈現的那樣,備料、運輸、打版、加工生產這些原本十分費時費力的環節,都因熟人關系而大為簡化,也更加便捷而高效了。這種基于熟人關系而快速、非正式地開展的業務往來,大大節省了服裝生產不同環節企業之間的交易成本。交易雙方甚至不需要親自到場,而只需要作為“中間人”的工人去拉貨即可,這“中間人”也大都是他們的家人、親屬或老鄉、熟人。這意味著,雙方之間已充分熟悉和信任,并各自對對方的產品或需求都有著充分的了解。這種產業鏈上的熟人社會關系,從根本上節約了交易的時間成本、人力成本,從而支撐著服裝制造業各個環節如齒輪般高速運轉,最終形成“小單快返”的競爭優勢。

用工方式首先體現為,在這些小微服裝企業中,不僅企業主是“夫妻檔”,而且企業里面的員工也多為夫妻工。企業主更喜歡并優先招夫妻工,工人也愿意夫妻二人進同一家廠。且夫妻二人在同一家制衣廠里面通常被視為一個整體,使用同一個工號。對企業而言,夫妻工可以提高勞動效率、提供情感支持、減少工人流失;對員工而言,夫妻二人用一個工號,月收入往往比二人分開單干時要更高。夫妻工在小型制衣廠中比例超過一半。這種情況無論是在已有研究中[17],還是筆者的實地訪談中,都得以大量證實。夫妻二人的緊密配合,使企業在加班時間、工作交接、薪資談判,甚至品質把控方面都更加靈活、有效。這種“家庭化”的雇傭與被雇傭關系,多為企業中的長期工,且往往會使雇傭關系模糊化,使老板和工人之間更多呈現出親戚、朋友關系,而非上下級關系。

其次,這些制衣廠普遍采用零工為主、長期工為輔的非正規用工模式,也是建立于老鄉及熟人社會關系基礎上的。據企業主自己估計,無論規模大小,制衣廠里長期工只占三分之一,另有三分之二的工人都是旺季時臨時招來加班加點趕活,淡季或沒那么多單時就另找下家的零工。伴隨這種長期工和零工相結合模式的,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非正規勞工關系。對于小微企業或小作坊而言,日結的零工,可使企業大大節省用工成本,旺季或有訂單時再臨時找工人做,大量紡織工人平時不需要企業“養著”,淡季或無單可做時就回老家或找其他事做。對工人而言,只要服裝業興旺好就業,單日工價更高、工作也更自由,熟練的制衣工人做一天日結工資少則四五百元,多則能掙到上千元。這種非正規的零工模式之所以會廣泛而長期地存在,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正是其中的家戶親族、老鄉熟人社會關系。老板與工人之間基于老鄉、親戚的熟人關系,使這些制衣廠中形成了類似于農村共同體的環境。老板和工人、工人和工人原有的社會關系網絡移植到了城中村的工業化生產中。老板面臨旺季忙、催貨急等問題時,工人能夠理解,愿意加班加點趕工完成任務,淡季時工人也會體諒老板而選擇回老家或另謀生路。

也即是說,企業主之間、工人之間、企業主和工人之間的熟人關系或親屬關系已深深嵌入到了交易關系、合作關系、雇傭關系中。這種嵌入在某種程度上重構了企業生產與交易的內在邏輯。加之地緣、老鄉和熟人關系與行業、職業的分化相結合,形成既高度競爭又相互合作的格局,使這個產業集群中的服裝加工能夠極大地壓縮時間和交易成本,形成一種隨熟悉和默契而來的高效,及以此為基礎的競爭力。

因此,“小單快返”的制造業競爭優勢,不是人為打造出來的,不是靠現代企業管理制度或手段,如監督、標準化管理、心理激勵機制等措施,而是在市場化環境中,在利潤微薄的情況下,因殘酷的生存競爭而“快”起來的,是在過去二三十年的生存適應中,自發形成的這樣一種“有機”模式。這種基于熟人關系而形成的默契與效率之“快”,成為廣大小微服裝企業之所以能“活下來”“走出去”的競爭優勢。在產業鏈完備,企業規模普遍不大,小型和微型企業居多的情況下,這種競爭優勢之所以能形成,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小單快返”是基于家戶親族、老鄉熟人社會關系而“快”起來的。

經濟學中有專門關于產業集群黏性的研究,主要是從產業鏈、供應鏈角度展開[18]。以產業鏈為基礎的產業集群黏性對產業集聚、產業分工、細化和完整都很重要,也構成了我們從社會學角度進一步探討的前提。除了產業聚集因素,產業鏈及供應鏈各環節的緊密互動及其背后的支撐機制,都是值得深入分析的方面。對產業轉移與升級而言,正是這樣一些深深嵌入于服裝制造業現代化生產和交易過程中的家戶親族、老鄉熟人關系,構成了產業集群黏性之外更為隱秘的支撐力量,使廣大小微企業能夠在利潤微薄的情況下,不僅得以生存,而且形成“小單快返”這樣的競爭優勢。能使小微服裝企業活下來的兩個因素——“快”和“成本低”,都因熟人社會關系而使生產、經營和交易成本大為降低,而且在很多時候是以非正式的狀態生存、交易、生產,從而也使企業在非正式的情況下節省了成本。不應小覷這樣一種看似不是那么“正規”和“現代”的社會關系及以此為基礎的生產、交易方式。很多交易和生產環節,都因為這樣的熟人社會關系和心照不宣的默契而變得簡約而便捷,也因此而得以高效,以至于形成快到極致的“小單快返”優勢。

四、“小單快返”與城中村里的“造夢工廠”

“小單快返”模式的背后,不僅有家戶親族、老鄉熟人社會關系基礎上的便捷、默契和由此而來的高效率,而且還有無數服裝從業者“自己做老板”的追夢之路。二十余年來,在這數萬家制衣廠聚集的城中村,不斷上演著企業的生死存亡,也造就了一批批服裝從業者從工人到老板,或企業倒閉了再返回來打工的跌宕人生。而這些,既是服裝制造業演化出“小單快返”模式的深層動力機制,也是產業轉移與廣州城市更新的現實基礎。理解這樣的社會基礎,有助于我們更好地思考產業轉移與升級的問題。

若聚焦于城市與產業發展的歷程,我們會發現,城中村既是“小單快返”模式的培育基地,也曾是眾多小微服裝企業生存與發展的熱土和廣大服裝從業者成就夢想之地。Z老板自述他作為“泥腿子”的發家經歷,便很能說明這點:

我16歲(初中畢業)從老家湖北天門出來到襄陽跟著一個裁縫師傅當學徒。師傅不僅裁縫技術高,而且在當地很有威望,是襄陽當地商會的會長。誰家有糾紛了,就找師傅去,他經常帶著我們這幾個師兄弟一起去。跟著師傅學到了很多為人處世之道。

很感謝師傅教給了我過硬的本領,因為跟著師傅學到了真本領,我很懂得衣服裁剪、縫紉的各個細節。我跟著師傅學了三年半,出來后一開始到北京,給一個溫州老板打工。我媳婦也是學裁縫的。我們夫妻倆一開始跟著那個溫州老板打工,后來攢下了8萬塊錢,就出來自己做了。

我現在在佛山有房子,在珠江新城有好幾套房子。除了這個布匹檔口,我在(中大商圈)這里也有自己的制衣廠,平常有三四十個工人。另外還有和朋友合伙的、在浙江的(布匹加工)廠,布匹源頭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另外在廣州白馬、沙河都有和朋友合伙投資的檔口。也正和朋友合伙籌劃海外市場的拓展和布局,一定要提前布局的,要有前瞻性思維,不能等到這里被拆了,還不知道往哪里去。

以前在老家,大家都知道學裁縫很苦。年輕人找對象,別人一聽說你是學裁縫的,就立馬拒絕。我們這樣的“泥腿子”能走出來,完全是因為時代的紅利、政策的紅利。和我一起出來的,只要不沾染黃賭毒惡習,現在多少都積累起了自己的家業。

Z老板的經歷,在這片城中村里的服裝從業者當中頗具代表性,即從工人,到積累了一定經驗、較為熟練的師傅,再到自己開廠做老板。雖然各個老板的身價不同、工廠也有大小之別,但他們從工人到師傅再到老板的人生躍遷歷程,卻都是類似的③。“工人—師傅—老板”的“晉級”之路,是這里的服裝制造業繁榮發展最深層的動力機制和激勵因素。這比任何現代化的管理技術和手段都更有效,也更高效。

從經濟學角度看,這里是“無形之手”的市場調節及城市經濟發展過程中自然形成的一個產業集聚地。而從社會學角度看,這里卻是大批服裝制造從業者改變命運、人生際遇向上變化、實現社會躍遷的一個追夢、造夢和成夢之地。在這里,雖有做到一定規模的廠搬走了,也有人積累起了一定財富后轉行做其他生意而離開了,更有不少未能實現“自己當老板”夢想的人,但卻總有新的“追夢人”涌入,也不斷有新的制衣廠出現。

現代化國際大都市里的城中村、破舊城中村里集聚著生機勃勃的“造夢工廠”,透過這些反差極大而又渾然一體的情景,我們可深入洞察城市更新之難題的“難度”所在,也能更好地理解產業轉移的難點及產業升級的基礎。企業主們難以搬離此地,是因為這里有企業賴以生存的社會性支撐因素、以此為基礎的便捷高效的交易方式、靈活的用工模式以及快速應對市場需求的能力,這些是它們能夠活下來的根本。正如他們所說:“只要能賺錢,在哪里都愿意。”在他們看來,除非把整個生意鏈都搬過去,要不然即便產業鏈每個環節的工廠都搬過去一兩百家企業,總共一兩千家企業到那里,也很難保證生產資源的便利可及。

企業主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看法,不僅由于他們集聚在這里能及時了解市場動向和前沿信息、更有機會接到訂單,而且還因為他們的“生意鏈”是沿著家戶親族、合作伙伴、老鄉熟人的社會關系而建立起來的。正如上述Z老板的做法,在有了一定的人脈關系和經濟能力時,他們都會向上游的布料和下游的銷售端延伸。中大布匹市場、城中村里的制衣廠,以及廣州的白馬、沙河、十三行等服裝批發市場之間,不僅是產業上下游的供應鏈關系,也是成千上萬服裝人及其與家庭家族、老鄉熟人的“骨肉聯系”。這也是很多企業主覺得如果只搬制衣廠的話根本“搬不動”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確實構成了產業轉移以及協調經濟發展與城市更新改造的難題,但同時也意味著,如果解決好了這樣的難題,將為中國的產業轉移、升級與城市更新提供許多經驗。而了解這些難題的社會基礎與深層機制,能為我們解決問題提供些許線索和思路。盡管未來仍是流動人口進入的目的地,但以廣州為代表的超大城市、特大城市顯然必須走內涵式高質量發展的道路,而不再做外延型城市化。在這一過程中,城中村的歷史使命已基本完成。根據2023年7月21日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在超大特大城市積極穩步推進城中村改造的指導意見》,在超大特大城市積極穩步實施城中村改造,是改善民生、擴大內需、推動城市高質量發展的一項重要舉措。城中村改造的目標不僅是城市居住質量的提升,而且是城市產業縱深拓展的重點培育空間,通過提質增效,優化生產生活生態空間,重塑現代城市發展格局與功能。以中大紡織服裝產業圈為代表的產業型城中村更應當充分激活各類社會和市場資源,發展固有優勢產業,導入、融合多元新業態,切實提升城市宜居宜業品質。

五、產業轉移的社會學思考

中國區域內專業化分工更依賴區域內部的資源,區域間的產業關聯程度不夠高、聯系緊密性不足,還需要有新的突破口。產業轉移作為推動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路徑,必將在調整優化區域分工、深化區域合作、夯實國內價值鏈基礎的新發展格局中發揮重要作用。而在經濟全球化放緩、世界經濟復蘇乏力背景下,伴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格局的區域化、多元化調整,我國面臨著高端制造業向發達國家回流、低端制造業向東南亞及南亞國家轉移的雙重壓力,產業鏈、供應鏈的穩定與安全都面臨著重大風險。在城市升級與產業升級同步的當下,要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不論是從產業安全還是從高質量發展的目標考慮,都需要擺脫固有的低成本競爭和規模擴張模式,結合中國本土實際推動制造業的數字化升級轉型,必須在產業轉移的同時維護產業鏈的完整和穩定。

在聚焦高質量發展、強調以實體經濟為本、堅持制造業當家的當下,伴隨廣州海珠區城中村改造的,是這個全球第一大紡織服裝商圈的升級轉型,其中大量小微型服裝制造企業的轉移與升級問題是關鍵所在。本文著重從社會學視角分析了大量小微企業不愿或不敢搬離這片土地的深層原因,也是他們過去二十余年在城中村能“活下來”,但如果搬到新的產業園區卻可能“活不下來”的一些隱而未顯的社會基礎性因素。通過分析柔性供應鏈下服裝制造業更加細化和個性化的“小單”+“快返”趨勢,支撐“小單快返”模式能夠快到極致的社會基礎(如基于家戶親族、老鄉熟人的生產交易和經營管理,以及長期工和零工相結合的彈性用工方式),特別是其中與“小單快返”聯系緊密的數萬家大大小小的服裝廠及其包含的機遇和夢想實踐,本文嘗試從不同角度揭示并分析這樣的社會基礎性因素。在對這些社會基礎性因素和深層動力機制展開分析的基礎上,下文進一步就高質量發展背景下的產業轉移與升級以及與之密切相關的城市更新問題做如下五個方面的思考與探討。

第一,與產業轉移相伴的是產業升級,無論是政府、產業園還是企業,都以產業更興旺為產業轉移與升級的目標導向。所以,深入理解企業何以能夠“活下來”并“干上去”,就成了使企業能夠在未來有更好發展的第一步。在目前業內廣為傳播的方案中,廣州中大紡織服裝商圈的產業轉移,極可能是原材料供應端的布匹市場不轉移、制造環節的中小微工廠必須轉移。這是理解企業主們擔心搬離此地后難生存難發展的一個重要前提,也是以產業鏈和供應鏈為基礎來思考產業轉移與升級問題的一個基礎。在當前至今后幾十年的時間中,無論是從中國實際還是從服裝產業本身的特點來看,小型及微型企業仍是服裝制造業主力的情況下,都需要慎重考慮與這類勞動密集型產業密切相關的“人”的因素。不僅是工人和企業主,還包括工人和企業主之間及其各自的社會關系,以及數量龐大的非正式工人,他們背后的人際關系和家庭生計。

第二,產業轉移實際上也是產業重構與重組的過程。產業轉移不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簡單復制,而是一個脫胎換骨、涅槃重生的過程。也就是說,如今中國本土企業的產業轉移,注定了和外資企業那種換個地方建廠的方式不一樣,也不能按照那樣的思路來推進。正因如此,認識產業轉移與重構的過程,也不能簡單移植西方經驗和理論模式,不能不加反思地透過已有理論視鏡而將中國社會傳統中的一些因素和做法視作落后而一股腦兒摒棄,而是要結合中國本土實際,發掘其中的韌性、生機與活力,開創出新的模式。正如作為跨境外銷電商平臺的希音,可以將自己的供應鏈建立在聚集于廣州特定范圍的數百家服裝企業當中那樣,中國一些基于家戶親族、老鄉熟人的企業及其協作模式,是可以很好地嵌入數字技術帶來的新型組織體系中的,甚至有望突破我國部分制造業面臨的低端鎖定和邊緣化挑戰。更為自覺地將先進技術和中國本土要素相結合,更為合理地分配科學技術紅利,是中國式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

第三,作為工業門類最為齊全的國家,中國有希望也有能力成為全球價值鏈的重要樞紐,在紡織服裝領域亦如此。以希音為代表的平臺在數字空間和物理空間上重構了服裝制造業的產業鏈布局,打破了歐美服裝制造大牌的“高定神話”,讓設計定制迅速走入平民百姓家,成為這條探索之路的一個先行者。這條路意味著,產業轉移與升級是個企業和政府都需要參與其中的創新過程,企業緊跟新技術革命的步伐而深入“無人之地”以尋找生路和出路,政府則需要適時突破地域之限整體性地思考和布局產業集群與價值鏈攀升的戰略問題。廣州的服裝產業轉移與升級有望在此類成功案例的啟發下探索出更多促使制造業向價值鏈高端攀升的路徑,從而為中國構建跨區域產業關聯與發展和國內價值鏈體系創新做出示范,在更好地銜接國內國際雙循環的同時,也為我國制造業融入國際循環贏得更大的利潤空間和話語權。

第四,在廣州為推進產業高質量發展而實施的以市領導為“鏈長”、以龍頭企業為“鏈主”的雙鏈式“鏈長制”中,時尚產業集群是“鏈長制”主抓的21條重點產業鏈之一,更是打造“萬千百”規模化產業鏈群梯隊中的8個萬億級產業鏈之一。這無疑為廣州傳統服裝產業的品牌化、定制化、高端化轉型升級提供了重要的政策支撐,也是海珠區城中村這部分服裝產業發展的重大機遇。而在政府高層推動、企業高位協同,打通產業鏈供應鏈堵點卡點、防范產業鏈供應鏈風險,加強創新鏈和產業鏈對接的同時,亦可考慮將這樣全市“一盤棋”協同發力、一抓到底的“鏈長制”優勢延伸至城市更新和產業轉移與升級的聯動工作中。例如在人民城市建設這一視角下,更加重視村集體在以城中村改造為代表的城市更新中的作用,依托原有的產業基礎,將宏觀層面的統籌安排與具體層面的自主規劃產業升級相結合,充分調動社會資本的積極性,對城中村原有的產業格局進行綜合性升級,補齊發展短板,促進要素的自主有序流動和高效公平配置。

第五,產業轉移是一個涉及多主體、多學科、多領域的復雜現象,圍繞產業轉移的研究雖形成了較為系統的理論,但已有理論解釋大都基于國家之間產業轉移的實踐經驗,對于大國內部區域之間產業轉移的系統性研究尚比較少,即便在產業轉移研究已成體系的經濟學領域也是如此[19]。也就是說,我國正在發生且會長期持續的這樣一個產業轉移過程,注定了是一條沒有太多經驗可資借鑒的孤勇者之路,只能根據我國的實際情況來“逢山開路、遇河架橋”。正因如此,不僅要從經濟學角度,亦需要從社會學角度來觀察、分析和理解這條曲折艱難的產業轉移與升級之路,揭示其中值得關注的隱性要素,總結其中的經驗與規律。而在摸著中國社會實際這塊“石頭”過河的過程中,我們尤其需要重視那些屬于“社會底蘊”的因素。正是這些源自社會深層的基礎性因素支撐著我們的經濟探索之路,也舉托著中華民族的無數次巨變和創新。

本文從小微服裝企業如何活下去的問題入手,對處于行業發展前沿的“小單快返”和集聚城中村里的眾多“造夢工廠”進行觀察與分析,揭示它們之間的反差、張力以及關聯與融合,試圖探尋其中能夠為中國正在攀爬的產業轉移與升級和高質量發展之路提供些許啟發的方面。并嘗試說明,中國的高質量發展和產業轉移與升級并不是以摒棄、否定我們一直以來賴以維系的家戶親族、老鄉熟人等社會基礎性因素為前提的,而恰恰相反,這些看似“非現代”“非正規”的關系模式與行為邏輯,是可以與中國追求高質量發展的產業轉型與升級之路相結合的,亦能作為中國的社會基礎而支撐起中國式現代化之路。因為,“小單快返”不只體現了服裝制造業的競爭優勢,也是我國絕大多數制造業的一個頗具競爭力的獨特模式。這一模式說明,中國尋求產業發展和生產效率提高的工業化道路,十分不同于西方工業化大生產過程的寡頭經濟演化邏輯,而是形成了以中小型(乃至微型)企業為主、在深化和細化分工的基礎上通過高效聯動的產業集群來提升競爭力的這樣一條發展道路。而透過城中村與“造夢工廠”的各種反差,可使我們更為具體地理解“小單快返”模式的形成、支撐這種模式的社會基礎與深層動力機制,及其與城市改造更新之間看似矛盾而實則能相互促進的底蘊性因素。無論是產業轉移與升級,還是城市治理與更新,抑或是高質量發展和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探索,都蘊含了對這樣一些因素的重視、發掘及創造性轉化。

(本文調研過程中,得到廣東省湖北商會特別是滕華國會長、甘普華執行會長、郭修秘書長、肖紅主任、黃繼紅副主任以及廣東省湖北商會服飾時尚產業協會的梁富斌會長、昌義球執行會長、張勁松秘書長等人的大力協助,同時也得到紡織服裝企業主們的支持,在此一并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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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據該商圈內的企業主估計,100家當中大約有1家是100人左右的大廠,即1%,30~50人中型規模的廠大約占10%,其他則是30人以下的小型制衣廠及10人以下的微型企業或家庭作坊。已有調查研究所得數據也印證了這樣的估計,見鄭廣懷、孫慧、萬向東:《從“趕工游戲”到“老板游戲”——非正式就業中的勞動控制》,《社會學研究》2015年第3期。

②就全國范圍而言也是如此。據統計,當前中國服裝工廠數量約有40萬家,大工廠占5%~10%,其余都是規模在100人以下的中小工廠,只不過在廣州這里形成了密度更高的產業集群。

③對這種從工人到師傅再到老板的躍升現象,學界亦有從不同角度的分析。可參考鄭廣懷、孫慧、萬向東:《從“趕工游戲”到“老板游戲” ——非正式就業中的勞動控制》,《社會學研究》2015年第3期。

作者簡介:李德瑞,廣東金融學院公共管理學院講師。

責任編輯:盧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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