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供圖 孫曉昕
老勃魯蓋爾對意大利式優美的畫風興趣不大,他像一個手持畫筆的哲學家一樣,用一幅幅畫作表達自己的思考和諷喻。

伯利恒的戶口調查 木板油彩 老彼得·勃魯蓋爾 1566年 布魯塞爾皇家美術館藏
老彼得·勃魯蓋爾是16世紀尼德蘭最為著名的畫家,但當時畫家的社會地位不高,因此人們對他的生平所知不多。他的藝術生涯主要是在安特衛普和布魯塞爾度過的。勃魯蓋爾的兒子繼承了父親的名字和職業,但藝術成就遠在父親之下。藝術史家為了區別父子倆,稱父親為老彼得·勃魯蓋爾(下文簡稱為“老勃魯蓋爾”)。
16世紀的尼德蘭畫家在當地的作坊中接受基礎繪畫訓練后會到羅馬游學,羅馬的古代遺跡和廢墟吸引著來自歐洲各地的畫家。老勃魯蓋爾卻對意大利的自然風光更感興趣。他在1552至1553年間游歷了羅馬、那不勒斯和墨西拿海峽,帶回了大量風景寫生素描,他對阿爾卑斯山的風景尤為鐘情,這些都成為他日后創作的靈感來源。傳記作家卡雷爾·凡·曼德爾夸張地寫道:“他(老勃魯蓋爾)訪問阿爾卑斯山時,將見到的山岳和斷崖一點兒不漏地吞進肚子,回家后再將它們吐在畫布和畫板上。”

絞刑架下的舞蹈 木板油彩 老彼得·勃魯蓋爾 1568年 達姆施塔特黑森州美術館藏
老勃魯蓋爾擅長將人類活動融入自然風景中,他早期的作品常采用俯視構圖,以高高在上的視角描繪蕓蕓眾生。《伯利恒的戶口調查》的題材雖然關于宗教,但是老勃魯蓋爾卻借題發揮,表現了北歐寒冬的風俗。畫作的主角本是身著藍色衣服騎著驢的圣母瑪利亞,但畫家以全景高視點的方式進行構圖,使得圣母瑪利亞隱藏在忙碌的人群中。畫面左側的建筑物是被調查官租用的旅店。戶籍調查也兼收賦稅,當地居民已經在窗口前聚攏起來;旅店門前有居民忙著宰殺牲畜,運送酒水的車停在旅店門前,等待裝卸。遠處有匆匆趕路的行人,有嬉戲的孩子,他們或滑冰,或打雪仗,熱鬧的人群構成了一幅生動的北歐寒冬“百景圖”。雖然畫中的人物并不大,但他們并不是毫無生氣的點景人物,而是每一個被畫家賦予了鮮活的生命。老勃魯蓋爾作品的魅力在于視覺上的可讀性,他的畫隱藏著一個又一個“隱秘的角落”,用細節展示著尼德蘭人的生活。
《伯利恒的戶口調查》也被一些學者解讀為畫家諷喻西班牙統治者對尼德蘭人的壓榨的作品。此時,西班牙統治者對尼德蘭人的反抗斗爭展開了血腥鎮壓。老勃魯蓋爾的《絞刑架下的舞蹈》體現的則是游擊隊員們的樂觀精神。畫面中間的絞刑架曾經是西班牙統治者絞殺起義軍的刑具,旁邊的墳冢埋葬著犧牲的民族英雄。絞刑架和墳冢帶來了死亡的訊息,但樂觀的游擊隊員們卻在絞刑架下翩翩起舞,他們的身后就是尼德蘭的壯美山河。這幅畫還藏著一個“隱秘的角落”—畫面的左下角有個正蹲著大便的人,看似不雅的行為卻充分體現了游擊隊員們的無畏無懼。老勃魯蓋爾的繪畫不局限于表現山川地形特征,在他筆下,山川、河流都是有呼吸、有榮衰的生命體—正是遠景中一望無際的大好河山召喚著尼德蘭人為民族而戰。
西方藝術中常見文學和宗教題材,而老勃魯蓋爾一生以農村生活作為藝術創作題材,人們稱他為“農民的勃魯蓋爾”。卡雷爾·凡·曼德爾在《畫家之書》中提到老勃魯蓋爾經常和他的贊助人漢斯·弗蘭克裝扮成農民的樣子到鄉間觀察農民的市集與婚禮,看他們如何吃飯、喝酒和跳舞。
《農民的婚禮》是老勃魯蓋爾根據記憶描繪的農民生活場景。畫家利用焦點透視法刻畫了一場谷倉中的鄉村婚禮。婚禮現場擠滿了形形色色的訪客,畫家巧妙地運用透視法將訪客安排在了長桌周圍。在熱鬧的人群中,唯有新娘面帶羞澀,平靜地坐在一塊藍色簾子前面,她的頭上懸掛著一個奇怪的花籃,靠背椅子上的老人可能是新娘的父親,新娘右手邊大快朵頤的年輕男子則可能是新郎。宴席上的人們埋頭吃喝,兩個系著白圍裙的男人抬著木托板,上面擺放著肉餅和粥,一個訪客將盤子遞向餐桌,他將抬木托板的兩個男人與餐桌上的訪客聯系在了一起。畫面左下角的近景中描繪了正在倒酒的男子,籃子里放了很多空酒罐,說明賓客已經豪飲了一段時間,一個小男孩坐在地上貪婪地舔著手里的空盤子。背景中三心二意的樂手一邊演奏樂器,一邊盯著近景中的木托板,似乎更關心是否有多余的飯菜。《農民的舞蹈》是《農民的婚禮》的姊妹篇,畫中一群農民在鄉村的空地上歡快地跳舞,農民衣著樸實,舞步也不算優雅,但他們的純樸與樂觀是尼德蘭農民最真實的寫照。

上左圖:農民的婚禮 木板油彩 老彼得·勃魯蓋爾 1568年 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藏

下圖:畫家與鑒賞家 蘸水筆、黑墨水,褐色紙 老彼得·勃魯蓋爾 約1565年 維也納阿爾貝蒂娜博物館藏

上右圖:農民的舞蹈 木板油彩 老彼得·勃魯蓋爾 1568年 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藏
老勃魯蓋爾的一些作品題材來自尼德蘭的古老諺語,內容晦澀難懂,給藝術史家的解讀帶來不少麻煩。從現存的作品來看,畫家受博斯的影響很大,《大魚吃小魚》《墮落天使》等作品都表現出博斯式的魔幻場面。《大魚吃小魚》中,一條擱淺的大魚成為人們的意外收獲,貪婪的人類拿著工具解剖大魚,其中一個人拿著巨大的刀剖開魚肚,刀上的符號是當時的一個天文學符號,象征著人世間的學問;一個人架起梯子攀登到魚背,試圖用漁叉刺向大魚。畫中的大魚口中都吞著更小的魚,正如諺語所言:“大魚吃小魚。”
老勃魯蓋爾對意大利式優美的畫風興趣不大,他像一個手持畫筆的哲學家一樣,用一幅幅畫作表達自己的思考和諷喻。正如他的自畫像《畫家與鑒賞家》表現的那樣—畫中的老勃魯蓋爾目光犀利、神情堅毅,鑒賞家站在其身后,一臉諂媚之相,卻不忘攥緊錢包,不知道鑒賞家透過厚厚的眼鏡片能否真正讀懂畫家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