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雪茄女郎”：美國內戰前的報刊產業與文學市場

【摘要】《瑪麗·羅熱疑案》是美國作家埃德加·愛倫·坡以真實案件為藍本，根據社會新聞報道進行改寫，并將報刊作為媒介進行傳播的推理敘事。坡的巴黎疑案直指一起轟動紐約的真實案件，其背后“美麗的雪茄女郎”的形象，暗合了報刊產業與文學市場之間的強相關性。美國內戰前，報刊產業的繁榮很大程度上推進了文學的商業化發展。就形式而言，報刊的流行和消費促成了報刊與文學的高度融合，以刊為媒的職業化寫作走進大眾日常生活。在此背景下，市場導向的文學創作意味著迎合讀者成為作家寫作的重要考慮因素，而報刊業中盛行的感覺主義的寫作手法，則成為吸引讀者大眾的手段。

【關鍵詞】埃德加·愛倫·坡；《瑪麗·羅熱疑案》；內戰前；報刊；文學市場；感覺主義

【中圖分類號】I712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1-0047-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1.015

美國作家埃德加·愛倫·坡的推理小說往往因離奇的故事情節和具有開創性的偵探模式而受到關注，然而，除了偵探推理的經典設定外，坡的推理小說觀照現實，反映了文本與社會歷史文化語境的關聯性。坡“推理小說三部曲”之一的《瑪麗·羅熱疑案》是以一起備受關注的謀殺案為原型，根據當時的新聞報道進行改編，并運用縝密的邏輯推理進行創作的。經由報刊文化和文學寫作建構的“美麗的雪茄女郎”形象充分體現出美國內戰前的報刊產業與文學市場之間的密切聯系。

19世紀上半葉，美國發達的新聞報刊產業對文學的形式和內容產生了重大影響，小說寫作呈現出以刊為媒、以刊為鑒的特征。一方面，報刊文化繁榮發展，許多作家以報刊為媒介進行寫作，報刊媒體的流行和市場需求推動了作家的職業化寫作趨勢，從而促成文學的商業化發展。另一方面，文學市場的興起確立了作家以市場為導向的小說創作，吸引讀者大眾閱讀和消費成為職業化寫作的重要目標。在此意義上，報刊文化中盛行的感覺派的寫作風氣成為該時期小說家用于激發讀者情緒，引起情感共鳴，從而贏得讀者和市場的手段。

一、雪茄女郎之死：坡的巴黎疑案

《瑪麗·羅熱疑案》是美國作家坡以真實案件為藍本，根據社會新聞報道進行改寫，并將報刊作為媒介進行傳播的推理敘事。敘事中的“安樂椅偵探”杜賓憑借邏輯縝密的分析推理，幫助巴黎警方解開了瑪麗·羅熱的死亡之謎。坡的巴黎疑案直指1841年轟動紐約的雪茄女郎瑪麗·羅杰斯的死亡案。坡在創作中參考了大量案件相關的新聞報道，試圖在虛構敘事中憑借嚴謹精密的純理性推理，揭開現實生活中懸而未決的案件真相，并期望借此贏得讀者和市場。坡的職業化小說寫作展現了19世紀上半葉報刊與文學之間的密切聯系。

1841年7月28日，幾名男子在哈德遜河發現了一具年輕女尸，經確認，死者為三天前失蹤的二十歲女孩瑪麗·塞西莉亞·羅杰斯，是當地小有名氣的美人。羅杰斯受雇于百老匯街的煙草商店，她的美貌和言談舉止吸引了大批崇拜者和消費者。羅杰斯的存在使其雇主約翰·安德森的煙草業務得以在當地取得巨大成功，當時的一些重要的報刊編輯（如威廉·庫倫·布萊恩特）和作家（如歐文和庫珀）等，都是這家店的常客（Stashower 2006：15-16）。因此，羅杰斯的死備受關注，而且由于死者生前追求者眾，尸體被發現時衣衫不整，身上也有明顯的傷痕，大眾紛紛對其死因和兇手展開猜測。

由于警方遲遲未能查明案件真相找出兇手，公眾對案情進展表現出極大熱情，羅杰斯的死亡謎案及背后隱情成為新聞報道的熱點話題。《紐約論壇報》（New York Tribune）稱，“可怕的謀殺案”迅速席卷了整個城市，激起了人們“日常更深更廣的興趣”（Srebnick 1995：5）。然而，這些報刊并沒有忠于事實進行報道，而是根據不完整的信息推導和猜測真相，并指出可能的幕后真兇。1841年8月5日，《問詢報》（The Enquirer）引用了《論壇報》的觀點并指出羅杰斯被殘忍地殺害了，而兇手是一年輕男子。①于同年10月6日出版的《標準報》（The Standard）試圖通過回顧案件細節還原兇手的作案手法和謀殺場景。不僅如此，該報在羅杰斯案件的同一版面還報道了另一起“可怕的謀殺案”。不同版本的“事實”報道和看似合理的推測將公眾推至狂熱和流言蜚語的前沿。

在報刊媒體的推波助瀾下，“美麗的雪茄女郎”之死產生了轟動效應并造成了慘痛的后果。輿論的發酵導致羅杰斯的未婚夫留下遺書并服毒自殺，雇主安德森最終精神崩潰，以及雪茄店一名顧客遭受公開羞辱（Worthen 306-310）。人們真正關心的不再是案件真相，而是一位充滿話題的人物和其充滿謎團的死亡。圍繞戀情緋聞、秘密失蹤和社會道德等話題，“美麗的雪茄女郎”形象成為報業繁榮發展大背景下，一種虛與實的輿論建構和文化象征。人們紛紛前往查看“紐約悲劇”的案發現場，而有的報紙甚至刊登了羅杰斯肖像冊的宣傳廣告，介紹說她的生活包含幾次“求愛和誘惑”，極具“趣味性”。②此外，由于這位美麗女孩“之前聲名在外”（previous notoriety），一些報紙推斷其親友對此案的冷漠態度，報道稱羅杰斯并沒有死而只是私奔（Poe： Poetry and Tales 515-516）。甚至多年后，仍然有報紙對案件進行回顧和討論。③這些報刊通過轟動性的秘聞和謀殺等話題吸引讀者大眾。

正是在這樣的輿論環境中，坡創作了以真實案件為原型的推理敘事。坡的《瑪麗·羅熱疑案》與瑪麗·羅杰斯案平行對照，敘事中的偵探杜賓與隱含作者坡合謀進行的純理性推理，體現了深諳市場規則的小說家的職業化寫作意圖。敘事主要圍繞偵探杜賓的邏輯分析展開，推理的過程強調“把科學之嚴謹精密”運用于推測最難以捉摸的事物中（Poe： Poetry and Tales 507）。在敘事中，杜賓以一種純理性的視角，對轟動性的新聞報道進行篩選并加以分析論證，最終偵破瑪麗·羅熱被謀殺的案子。“她（羅熱）的教名和家姓都與那位不幸的‘賣雪茄的姑娘的姓名相仿，讀者一看便會引起注意。”（508）雖然坡將故事背景置于法國巴黎（這極大可能是為了符合杜賓的人設），且人物的名字也有所替換，但坡的巴黎疑案直接指涉紐約的羅杰斯案，并期望隱含讀者能在閱讀中將兩者并置。

坡將理性推理應用于對轟動性新聞報道的分析，試圖借助虛構敘事與現實案件之間的平行對照，揭開雪茄女郎死亡案的真相。1842年6月4日，坡在給好友約瑟夫·埃文斯·斯諾格拉斯的信中提及，自己將根據幾個月前在紐約引起轟動但仍然真相不明的案件，完成《莫格街兇殺案》的續篇。與此同時，坡也正處于人生低谷。妻子病危，而自己也因為工作上的疏忽被格雷厄姆雜志辭退，因此，從費城來到紐約的坡急需一份工作來維持收入（Kennedy， “Biography” 45）。在給好友的信中，他表達了對基于新聞報道進行寫作的渴望，并對此次創作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他希望在杜賓的“偽裝”下理性地審視“紐約真正的悲劇”，從而揭開懸而未決的案件真相。最終，《瑪麗·羅熱疑案》被分為三部分于月刊《斯諾登女士手冊》（Snowdens Ladies Companion）刊載。坡相信，這個故事“會引起注意” ④（2）。

坡的理性推理敘事是其利用報刊媒體進行職業化寫作的一次嘗試，反映了美國內戰前報刊產業和文學市場之間的密切聯系。一方面，小說家以報刊為媒介進行創作，形成了市場導向的職業化寫作；另一方面，為了迎合大眾讀者大眾，報刊媒體中轟動的新聞報道成為作家創作的靈感來源。在此意義上，“美麗的雪茄女郎”形象是19世紀上半葉報刊和文學互融共通的具象性表征。

二、以刊為媒：報刊與文學商業化

坡的《瑪麗·羅熱疑案》展現了美國內戰前報刊和文學的關聯性，不難發現，報刊產業對小說的形式和內容及小說的流通產生了重大影響，從而促成了文學的商業化發展。從形式上看，報刊是小說的重要傳播媒介。19世紀上半葉，基于經濟的發展、技術的革新和社會化進程等因素，新聞和報刊產業發展繁榮，使得刊物的流行和消費成為可能。在此背景下，小說家職業身份的確立與報刊文化的勃興密不可分，文學借助報刊媒體走向大眾，從而形成了大眾化的文學商業趨勢。

美國社會的變革發展促進了公共文化領域的進程，報刊產業得以蓬勃發展。19世紀初，美國經歷了從以農業為主的自給自足型經濟向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轉型的動態變化（Kennedy 33），工業化進程中印刷技術的發展（旋轉印刷機）推動了科技進步，刊物印刷成本降低而效率提升，為報刊和出版業的蓬勃發展提供了技術保障。與此同時，城市化發展下的公共教育改革（“Common-School Movement”）⑤促使國民識字率提高，城市人口增長，報刊讀物擁有了大量潛在的讀者和消費者。生產提升和市場需求促成了報刊產業的發展和普及，形成了以市場為導向的生產、經銷和消費的文化語境（Zboray 68）。

以本杰明·戴1833年創辦的美國第一份便士報《紐約太陽報》作為開端，報刊開始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大眾傳媒”（mass medium）普及，成為讀者大眾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據統計，1801年全美約有200家報刊，其中大多是依附于政黨利益的紙媒，1833年刊物數量增長至1200家，而到五十年代左右，美國的本土報刊就多達2526家（Mott 167，215-216）。在該時期，美國數千家報商全年總發行量接近5億份（Canada 31）。這些報刊很大程度上擺脫了政黨利益的約束，依靠刊登廣告實現經濟獨立，且憑借更為低廉的售價（僅為過去的六分之一）和更加有效的銷售渠道（不限于商店）擁有了大量讀者（消費者），成為梭羅口中隨處可見、隨身攜帶的“圣經”（100）。以此為背景，美國流行的報刊文化對小說家寫作和作品流通產生重大影響。

在被稱為“美國報刊的黃金時代”的19世紀（Mott 341），小說家的職業身份和寫作與報刊業產生了密切交集。報刊的流行和消費推動了小說的商業化發展，美國出現了產業化的文學出版商和職業經理人，紐約、費城和波士頓等成為當時的文學和報刊產業中心。在作家、出版商和讀者大眾三方的助力下，商業化的文學市場形成，小說寫作成為職業化的謀生手段，而市場導向的小說開始像新聞報道一樣以報刊為媒介進行傳播。內戰前，大多數小說家都靠為刊物撰稿來賺取稿費，而只有少數可以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文學家（Zboray 67）。作家們有的為了經濟效益身兼多職成為跨界作家涉足報刊業，有的通過流行的刊物刊載自己的作品并因此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坡就先后以作家、校對員、編輯、評論家和創刊人等身份與30多家報刊打過交道。其在擔任《格雷厄姆雜志》編輯期間，在雜志上刊載了《莫格街謀殺案》并為刊物創作了一系列關于密碼分析的文章，到1842年底，該雜志的訂購量增加了四倍多，從六千增至四萬。斯托夫人影響深遠的長篇小說《湯姆叔叔的小屋》也是最初在《民族時代》雜志上連載了40多周后，才以書籍的形式出版，并成為19世紀僅次于圣經的暢銷書。此外，還有當時備受推崇發庫珀、霍桑和愛默生等作家，比起熟悉政治、科學法律等領域的知識，他們更了解新聞出版業（Canada 45）。報刊已經成為該時期文學的重要載體和小說家職業寫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小說寫作不再只是單純地藝術創作，而是涉及商業利益的產品生產過程。

作為小說的重要傳播媒介，美國內戰前的報刊很大程度上推動了文學的商業化發展。經濟市場化、科技發展和城市化等社會變革推動報刊產業大眾化，報刊文化的流行和消費市場需求不僅塑造了小說家的職業身份，還影響了小說的傳播形式。許多作家以刊為媒進行職業化寫作，文學得以通過報刊媒體流通并在商業運作模式下進入大眾化文學市場。

三、以刊為鑒：文學的感覺派寫作

美國內戰前文學市場的成形和發展與報刊產業的興起和繁榮息息相關。報刊成為該歷史時期文學的重要載體，以刊為媒的職業小說家試圖借助報刊媒體贏得讀者和市場，市場化的運作形式推動了文學的商業化發展。在此意義上，感覺主義（sensationalism）作為新聞報道中引起轟動吸引讀者的手段，在報刊文化盛行的情況下成為小說家職業化寫作中普適性的文學借鑒。在作家、文本和讀者基于媒介和傳播語境的交互中，文學的感覺派（sensationalist）寫作突出了能引發強烈情緒和情感共鳴的內容和特征。

在追求市場經濟效益的商業環境下，消費者（讀者）和銷量成為評判報刊和文學產品價值的關鍵因素，因此，如何吸引讀者閱讀和消費成為身處報刊和文學市場中的小說家需要考慮的重要因素。于19世紀30年代誕生并迅速風靡文化市場的便士報就明顯表現出了強烈的風格以迎合讀者大眾的口味。為了引起讀者關注并贏得市場，以《太陽報》和《先驅報》為代表的便士報一改傳統報刊僅面向上層職業男性的讀者定位和服務于黨派的政治屬性，將讀者大眾視為目標群體，內容上也更加貼近生活。這些通俗化的刊物往往突出離奇和轟動的風格，刊載的內容和話題常常涉及謀殺犯罪和名人逸聞等，只要是能滿足大眾閱讀口味的都可以作為報道的內容。《先驅報》的編輯詹姆斯·戈登·貝內特就曾追蹤報道妓女海倫·杰維特的謀殺案，他甚至親臨案發現場，并以夸張的筆觸描繪了血腥的“美麗女尸”的各種細節。⑥為了吸引讀者贏得市場，與犯罪、騙局和丑聞有關的內容常常被紙媒夸大甚至捏造，這種注重強烈感覺的報刊寫作風格受到了讀者大眾的歡迎，保障了刊物的銷量（Crouthamel & Jackson 294-295）。

報刊媒體的感覺派寫作風格吸引讀者、引起轟動，并因此獲得商業上的成功，而利益與報刊文化緊密捆綁的文學創作也不能免俗。能夠刺激讀者閱讀體驗，引發強烈情感，產生轟動效果的情節和題材也成為小說家迎合市場趨勢的選擇。該時期小說在敘事的風格上凸顯了以特定效果影響讀者感知體驗的特征。創作了六十多部小說的女性作家索斯沃斯（E.D.E.N.Southworth）正是憑借故事中驚心動魄的事件和“強有力的激憤情緒的發展”而收獲了大批讀者，成為當時最暢銷的作家（Ryan 135）。坡的作品也具有相似特征，在評價坡的偵探小說的重要影響時，費舍爾（Benjamin F.Fisher）將其作品歸為“感覺小說”（17-23）。坡的多部敘事以謀殺、復仇等充滿恐怖元素為讀者營造感覺上的張力，而他提出的“效果統一”的創作理念注重讀者閱讀的感觀體驗，也很好地貼合了該時期的市場需求。總體來說，美國內戰前的小說借鑒了報刊注重讀者感知體驗的感覺派風格，小說創作在媒介文化語境中成為一種讀者導向的文學建構，小說家們試圖借助特定的內容或主題引起讀者大眾強烈的情緒，形成感覺或情感上的聯結互通，從而順應文學商業化趨勢。

基于對刺激讀者感知體驗的需求，文學的感覺派寫作通常借助特殊的社會歷史文化語境，激發“共同經驗”下的情感共鳴。雖然內戰前的美國小說在內容和風格上與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的感覺小說存在共性，但報刊業繁榮發展背景下的美國小說在取材上呈現出本土特色。19世紀美國經歷工業革命，面臨國家內部的對立和動蕩（南北戰爭），社會發展和轉型中產生的震動沖突等問題都為小說在引起讀者情緒共鳴上提供重要的素材。被稱為“美國司科特”的庫珀在小說中融入了民族主義和國家身份的情感，成為當時炙手可熱的作家和“為整個國家說話”的代言人（High 33）。家庭小說和煽情風格的寫作（high-wrought fiction）被認為是內戰前兩種具有對立特質的女性小說類型，且兩者的受眾都以女性為主（Baym 202-209），然而，兩種類型的小說都展現出了基于感覺的寫作風格。家庭小說的代表《湯姆叔叔的小屋》是激發反奴情緒，宣揚廢奴主義的經典之作，瑪格麗特·富勒“華麗而感性”的語言風格則成為女性作家與經典浪漫主義的性別關系之間的媒介（Beam 194）。此外，還有戴維斯描繪工業社會生活的《鐵廠生活》，其“嚴肅”寫作的文學模式也被看作是“感覺化的現實主義”（Dowling 118）。小說的感覺派寫作基于作者和讀者對歷史文化語境共通的感知體驗，激發讀者情緒，引起情感上的共鳴。

坡的小說職業寫作表現出明顯的感覺主義風格。坡不僅在雜志上發表小說，而且游走于不同的城市從事報刊編輯工作，坡的人生經歷和職業生涯都與報刊和文學市場密切相關，這使他對報刊和文學市場的流行和發展趨勢具有敏銳的洞察力。很顯然，坡察覺到了報刊文化背景下感覺派的文學寫作風氣，并巧妙地將其運用到小說創作中。坡善于利用日常生活中的熱點話題吸引讀者。1835年8月，理查德·亞當斯·洛克為《太陽報》撰寫了一系列詳細記錄月球上的科學發現的文章。盡管文章后來被報刊的競爭對手揭發造假，但是此次“天文大發現”作為19世紀報刊業中最著名的兩大噱頭之一，還是為報紙贏得了聲譽和財富。

類似地，正如坡根據新聞報道重新改寫轟動紐約的羅杰斯謀殺案，坡還以真實事件為原型進行創作。坡講述乘氣球登月的科幻敘事《漢斯·普法爾歷險記》比洛克“月球騙局”的出版時間更早，而《氣球騙局》則記錄了一名男子乘氣球穿越大西洋的經歷。此外，坡的創作還涉及當時備受推崇的科學或偽科學主題，如催眠術（《凹凸山的故事》）、煉金術（馮·肯佩倫）、顱相學（《反常之魔》）和復活（《與一具木乃伊的談話》）等，這些能引起轟動的內容被用于滿足和取悅讀者大眾，并最終為小說家贏得名利。在托馬斯·懷特的《南方文學信使》任職期間，坡就幫助刊物成為當時全國最出名且最賺錢的雜志之一（Whalen 58）。雖然坡曾將報刊市場視為“監獄”（magazine prison house）⑦，表達過對報刊和文學市場模式的不滿，但他仍然選擇順應市場趨勢進行創作。以筆謀生的小說家敏銳地洞察到報刊文化繁榮背后能夠激發讀者情緒的感覺化風格并對此加以利用，以該時期特有的社會文化語境作為連接大眾感知體驗的橋梁，從而引起讀者大眾情感上的共鳴，并最終贏得市場。

四、結語

美國內戰前發達的報刊產業對文學市場的形成和發展具有重大影響。改編自真實新聞報道的《瑪麗·羅熱疑案》展現了該時期報刊與文學之間的密切聯系，其中“美麗的雪茄女郎”形象反映的是報刊對小說的形式和內容以及流通產生的影響。19世紀上半葉的社會變革促成了報刊產業的繁榮，報刊媒體的流行和消費市場需求推動了文學的商業化進程。在此背景下，許多作家以刊為媒進行的職業寫作，而報刊文化中盛行的感覺派寫作風格則成為小說家贏得讀者和大眾市場的文學性借鑒。該時期文學的生成和傳播與報刊媒介緊密相關。

注釋：

①參見《問詢報》于1841年8月5日刊載的無標題選段。文中19世紀美國新聞報道的相關引文均出自：Chronicling America in the Library of Congress： Chronicling America： Historic American Newspapers.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Humanities （NEH） and the Library of Congress （LC），2019，https：//chroniclingamerica.loc.gov/. （后文不再另注）。

②參見《紐約論壇報》于1841年8月10日刊登的關于《瑪麗·C·羅杰斯的生活與謀殺》的公告。

③如：1897年6月20日的《紐約報》和1913年7月20日的《太陽報》。

④參見：Poe，Edgar Allan.Letter to Joseph Evans Snodgrass.

4 June 1842.The Edgar Allan Poe Society of Baltimore.Typescript.https：//www.eapoe.org/works/letters/p4206041.htm.

⑤1800年至1840年，美國北方各州的識字率從75%提高到90%，而南方的識字人口也從60%增長至81%（Simpson，“‘FreeEducation and Literacy”）。

⑥參見《紐約先驅報》1836年4月11日的新聞報道。

⑦參見：Poe，Edgar Allan.“Some Secrets of the Magazine Prison-House.” The Works of Edgar Allan Poe. Vol.Ⅲ： Poems & Essays.Edited by John H.Ingram，Edinburgh： Adam and Charles Black，1875，pp.508-511.The Edgar Allan Poe Society of Baltimore， https：//www.eapoe.org/works/ingram/jhi74370.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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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倪瑜婕，女，漢族，云南昆明人，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英語語言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文學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