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 樹
風起云涌。
他們, 駕駛著祖國的鋼鐵巨龍, 從時代的潮流中破浪而出。
在駕駛室里安坐如山, 謹慎卻從心底萌發, 雜念向鐵軌深處隱匿。 唯有技規、 行規、 運規、 操規、 事規, 在腦海中往來如梭。
它們, 更像是常伴身邊的兄弟。
客運司機手握閘把, 載著千百份沉甸甸的鄉愁, 把乘客載往團圓之路。 用悠長的笛音, 開啟一片又一片他鄉的黎明, 自己卻與寂寞反復相逢。
貨運司機, 更是如此。
夜幕降臨之時, 蒼茫的原野上空無一人。
貨運司機拉著一串前赴后繼的孤獨, 提著兩只碩大的燈盞,悄悄地照亮這片遠離繁華的人間。
出沒于荒郊野外。 他們在深山、 海島、 大河之間見機行事,為列車投石問路。
他們不是風, 卻如風一般, 處處都有他們的影子。
每到深秋, 曠野被蕭瑟籠罩, 思歸的葉片紛紛離開枝頭, 寂靜剝奪了世間一切聲音。 唯有橋隧工往來奔忙, 用鋼筋混凝土詮釋另一種生機。
寒來暑往, 時光, 從一根枯草跳向另一片綠葉。
在橋隧工的悉心調解下, 兩座城市的隔閡土崩瓦解, 列車從新建的橋梁上疾馳而過, 驅趕寒冬。
她們守著各自的窗口, 向那些素昧平生的面孔贈予微笑, 用心收集天南海北的口音, 從中辨別出團圓或離別的暗號。
之后, 從萬千蓄勢待發的車票中, 介紹一張與乘客相識。
在她們的介紹下, 一張張輕飄飄的車票長途跋涉, 被陌生人的手汗緩緩滋潤, 逐漸顯現出悲歡離合的模糊紋理。
在沿線某個出站口, 完成它重若泰山的一生。
鋪設電纜, 調試電路, 維修轉轍。 鐵路的每一處神經脈絡,都由信號工悉心呵護。 也唯有他們, 能從千絲萬縷的信息之中,捕捉到鐵路細微的心跳。
盛夏, 烈日不留情面地敲打著鐵路, 信號工也不能幸免。
他們, 將體內的汗水一滴滴流出, 在反復錘煉中獲得鐵軌般的鋼筋鐵骨, 用一大把力氣, 釋放列車安全行進的信號。
趕上雨雪天氣, 世界睡得格外踏實。
他們仍在全天候待命。
在一陣急促的鈴聲之后, 他們沿著蛛絲馬跡仔細搜尋, 總能在緊要關頭, 挽救一個又一個失魂落魄的信號。
沒有體面的服裝, 沒有固定的工作量, 甚至沒有時間離開檢修庫。 機車鉗工久居幕后, 為列車祛病消災, 成為鮮有人知的鐵道隱士。
他們以檢修庫為家, 為每一臺前來就醫的列車體檢, 細細尋找病灶, 制定醫療方案, 撫平它們焦慮不安的小情緒。
被鋼鐵打磨過的雙手與意志, 比鋼鐵本身更為堅毅。 他們便是借此, 根除一輛輛列車的惡疾。
治療結束, 列車將要重返鐵路。
機車鉗工放下工具, 目送它們離開檢修庫, 像目送自家外出打拼的孩子。
痊愈的列車發出高亢的笛音, 帶著機車鉗工的祝福, 開赴他們不曾到過的遠方。
他們, 是鐵路線上的高空舞者。
爬上接觸網架, 穿過黏人的晚風, 與導線、 承力索、 絕緣子同心協力, 迎接遠道而來的電流, 采摘補給列車的果實。
遠村寧靜, 偶有犬吠劃破夜色, 星辰被云霧緩緩吞噬, 雞鳴驅趕著朝陽匆匆升起。
清晨的第一輛列車, 即將風馳電掣地駛過, 唯有沉默的鐵路,見證了接觸網工的汗水。
一望無際的輸電線是屬于鐵路的樂譜, 接觸網工在樂譜上往來騰挪一夜, 沒留下一絲足跡, 卻譜出了千萬首無聲的音樂, 應和著列車奔跑的節拍, 伴隨它一路遠行。
年關將至, 即將上演春運大戲。
劇組頭牌演員當屬列車, 至于導演, 則是一眾調度員。
路網圖需要仔仔細細研究分析, 那是春運的重要劇本。
電話、 電腦、 對講機要寸步不離, 那是聯系演員的必備道具。
遇到突發情況, 要隨機應變處理問題, 絕不允許哪兩個演員爭執不下。
這場大戲, 事關人間團圓。
沒有哪個鏡頭經得起補拍。 調度員, 小心翼翼做著動作指導,觀察著每一位演員的狀態信息。
一切已經就緒, 春運的大幕緩緩拉開。
隨列車穿梭在異地他鄉, 她們將故鄉的柔情融化。
融入自始至終的微笑, 融入溫文爾雅的舉止, 融入委曲求全的淚水。
她們迎來送往, 將萬千游子送上回家路——
卻不知今年春節, 能不能將自己送回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