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豹和它的兒子

蒲靈娟

天越來越冷，巖羊們順著山上崎嶇的小徑前行，它們要翻過高山，十幾只巖羊排著隊，緩慢地行走著。這時，傳來“嗚嚕嚕”的叫聲，領頭的巖羊驚恐地停住腳步，它知道這是雪豹的吼叫。

這時候，藍天白云下，一只黑黃花紋皮毛的母豹矯健地跳躍過巖石，它的身后跟著一只公豹，兩只豹追逐著、打鬧著，閃電似的消失在頭羊的視線里。領頭的巖羊放心了，這兩只雪豹早已填飽了肚子，它趕緊帶著它的隊伍順著陡峭的峽谷下山。

傍晚時分，夕陽被朵朵烏云吞噬，接著，山風呼嘯，朵朵雪花從灰蒙蒙的天空飄落下來，不一會兒，山上就積起一層薄薄的銀白，母豹趕緊回到它的洞穴。今年春天到來的時候，這只母豹就離開媽媽，找到這處巖石下的家，這是巖石里的一個洞穴，外面狹長，里面寬敞，而且遮風擋雨，即使冬天大雪覆蓋，洞里也很溫暖。母豹常常把沒吃完的動物拖進自己的家里，儲備食物。

雪花紛紛揚揚，高山與大地都籠罩在潔白的童話世界里。強巴收起帳篷，趕著他的牛羊回家，一頭牦牛跑散了，多吉跑過去，把牦牛趕回來。雪地上，有一行行淺淺的腳印，羊的梅花印、牦牛的蹄花印，還有人與狗的印跡。

天越來越冷，母豹孤傲地生活在山上。它的肚子大了，它捕食越來越不方便了。這天清晨，山下有頭牦牛在啃食雪地下的草根，母豹在山上的洞穴里產下三只小雪豹，兩只小公豹與一只小母豹。母豹出門覓食，它要趕緊補充營養，才有奶汁喂養它的孩子們。

山上的小徑是冰雪路，又窄又滑，母豹深一腳淺一腳地下了山，看見了雪地上那頭孤單的牦牛，它興奮了，悄無聲息地向牦牛靠近。牦牛抬起頭，“哞哞”地叫。母豹躲在一棵被積雪覆蓋的白楊背后，它屏住呼吸，準備進攻了。

剎那間，母豹像一道閃電沖了出去，牦牛早有準備，它豎起兩只尖利的牛角，朝母豹頂過來，虛弱的母豹趕緊逃到樹上。母豹趴在樹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果在平時，兇猛的它憑借敏捷的身手，是能咬死一頭牦牛的，可現在它的身體還沒恢復元氣，它不敢再次貿然進攻了。

母豹趴在樹上呼呼地喘著粗氣，與牦牛對峙了十幾分鐘，忽然傳來嗒嗒的馬蹄聲，強巴騎著馬帶著多吉來山腳下尋找他家丟失的牦牛了，因為怕在野外遇上熊或是雪豹等兇猛的動物，強巴還背上了獵槍。多吉突然跳起來，“汪汪”大叫，它嗅到了母豹的味道。強巴看見走丟的牦牛，喝住了多吉，眼前這棵樹上的雪豹一定是剛產崽，不然，早就咬死他的牦牛了。

強巴扔過去一根繩子，套在牦牛的脖子上，騎著馬，牽著牦牛往回走。他知道母豹不會傷害他和牦牛，因為母豹很聰明，看見他的藏獒和他背的那支獵槍，才不會自尋死路呢。牦牛回頭朝母豹“哞哞”叫，母豹滑下樹，灰溜溜地上山。夜晚，母豹在洞穴里喂小豹們，數不清的星星映亮了幽藍的天幕，寒風呼嘯，依偎在母豹溫暖的懷里，三只小豹瞇著眼睛，很愜意的樣子。可是，那只最小的小豹，是只小母豹，它爭不贏兩個哥哥，被哥哥們擠到一邊，沒吃上媽媽的奶。

母豹因為捕捉不到獵物，奶水不足，兩只小公豹吃飽了，母豹卻沒有了奶水喂養那只小母豹。夜晚那么漫長，母豹睡著了。天亮，它起身出了洞穴，緩慢地下山，尋找獵物。

村莊里，強巴想起了那只母豹，趴在白雪覆蓋的樹上，幽幽地看著他。母豹的眼神里是幽怨和無奈啊！強巴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有點疼。這時，強巴的妻子端上一盆熱氣騰騰的蘿卜燉手抓羊肉，羊肉湯里還加了藏地野菜，更加濃香了。強巴喝著酥油茶，吃著手抓羊肉，他的身子暖洋洋的，看著窗外墻壁上掛著的羊腿與羊肉，他走出了屋子。

雪豹很聰明也很自律，從沒傷過牧羊人，它們喜歡捕食巖羊、野兔和土撥鼠。其實，大自然的規律就是生命與生命的和諧相處，如果沒有雪豹，高原上的野山羊就會泛濫，就會與牧民馴養的牛羊搶食。想著想著，強巴取下一只羊腿，放進羊皮袋里，然后，騎上馬，跑出了村莊，多吉像黑旋風，瞬間跳起來，跟在主人身后。

母豹聽見馬蹄聲越來越近，它目光炯炯，射出兇狠的獸光，準備與多吉進行殊死搏斗。

“多吉！”強巴喝住了多吉。

母豹警惕地盯著強巴和多吉，強巴取出羊皮袋子里的那只羊腿，朝母豹使勁扔了過去。母豹像道電流跳起來，叼住那只羊腿。

潔白的山上，一只雪豹趴在那里，啃食羊腿，它把羊腿啃得只剩下了骨頭。它站起來，渾身暖洋洋的，充滿力量。是的，它是母豹，它在雪山上跳躍與奔跑，矯健的身姿像黑黃的電波，閃耀著，躍動著，不一會兒，它就回到了洞穴。讓它沒有想到的是，那只小小的母豹，也就是它的女兒已經餓死了。

母豹的眼睛里涌出淚花，現在，它只有兩個兒子了。它趴在那里，兩只小公豹撲上來，吮吸媽媽的奶汁。哦，填飽了肚子補充了營養的母豹伸出舌頭，舔著兩個兒子的皮毛，它的眼神里充滿母愛……

寒冷的冬天過去，山洞里的兩只小豹走出了洞穴，刺眼的陽光讓小豹們瞇上了眼睛。到了五月，山上的雪融化了，化作一條條涓涓溪流，從山上流淌進藍藍的湖泊里。呀，草地綠了，樹木綠了，巖羊行走在山上，母豹猛撲過去，撲倒了一只虛弱的巖羊，母豹的兩個兒子也撲上去，撕下一塊塊新鮮的巖羊肉。

山下，響起悠揚的民謠，一個騎著紅馬的漢子在草地上歌唱，一群白色的綿羊與幾頭黑色的牦牛，悠閑地啃食著青草。風吹拂著，草地上開出朵朵五顏六色的花兒，有鮮紅的索瑪花、金黃的蒲公英、藍藍的藍蓮花，紫色的薰衣草花，藍色的馬蘭花、白色的雛菊花，草地上還生長出許多野菌子與藥材。強巴跳下馬，蹲下來挖草藥，多吉沉穩地走來走去，守護著主人和牛羊。

這時，一群野狼盯上了羊群，盞盞綠火在灌木林里閃爍。多吉盯著灌木林，準備與野狼展開廝殺。忽然，山腳下傳來“嗚嚕嚕”的魔幻般的叫聲，緊接著，一道黃黑的電流席卷而來，轉眼間，野狼群夾著尾巴跑走了，消失在湖泊后面。

強巴認出來了，是那只母豹，母豹的兒子長大了！強巴朝母豹和它的兩個兒子吹起快樂的口哨。多吉也友好地望著母豹母子，搖搖尾巴。牛羊安靜下來，它們又低頭吃草，吮吸綠草葉上清新甘甜的露珠。母豹望著強巴，發出魔幻的叫聲，它是在感謝強巴嗎？

過了一會兒，母豹帶著它的兒子轉身離去。哇，在強巴的視野里，母豹正往山上爬，兩只半大的公豹一前一后跟在母豹身邊。看哦，雪豹的身影是那么輕盈、那么敏捷！雪豹和它的兩個兒子消失在山林里，此刻，開滿花兒的草地、碧藍的湖泊、高聳的山峰、飛翔的鷹、溫暖的太陽，等等，如鮮艷的油畫，在強巴眼里，不停地鋪展、鋪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