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為何“全球同熱”？

戴聞名

7月23日，人們在黎巴嫩貝魯特的海邊跳入大海休閑消暑

今年入夏以來，全世界人民共同的感覺就是一個字：熱！

進入6月，日本東京連續(xù)9天超過35℃，是當地自1870年有記錄以來最嚴重的熱浪。7月中旬，一向以夏天涼爽著稱的英國出現了有史以來首個40℃以上的高溫天氣。極端高溫引起的野火在法國、西班牙、希臘、德國等歐洲國家蔓延。與此同時，中國各地的熱浪也是此起彼伏。

知名科學雜志《自然》刊文稱，目前的高溫天氣或許只是未來的序曲。專家們普遍認為，今年還將多次打破高溫紀錄，如今的全球氣溫正處于“未知領域”。

《自然》雜志透露， 各國科研人員已經馬不停蹄地對今年出現的歷史罕見的熱浪展開研究——他們尤其感興趣的是，極端高溫將如何影響未來人類社會。

英國布利斯托大學的氣候科學家尤尼斯·盧說：“其實科學界早已在研究這些事件（極端高溫）發(fā)生的可能性，但看到它們在身邊上演，還是感到難以置信。”

北京交通大學碳中和科技與戰(zhàn)略研究中心主任王元豐指出，我們不應該把高溫天氣認為是“夏天更熱”這么簡單，而要把極端高溫作為一種氣象災害來認識。

極端高溫，冰山一角

2023年6月，全球多個地區(qū)的氣溫超越了歷史最高紀錄。

6月21日，墨西哥新拉雷多已經是連續(xù)第三天最高溫度超過45℃，蒙克洛瓦則是連續(xù)第三天最高溫度超過46℃。這一天，巴基斯坦諾昆迪最高溫度達到驚人的49℃，伊朗扎博勒更是飆到50.8℃，成為當天的全球之最。

6月22、23和24日，中國北京連續(xù)三天最高溫度突破 40℃，北京南郊觀象臺測到的溫度分別高達 41.1℃、40.3℃ 和 40.0℃，創(chuàng)下北京現代氣象觀測史上首次連續(xù)三天超過40℃的高溫新紀錄。

根據美國緬因大學氣候變化研究所公布的數據，剛進入7月，全球平均氣溫紀錄在一周內就被打破了三次：7月3日，全球平均氣溫達到17.01℃，是1979年以來全世界最熱的一天；7月4日，全球平均氣溫繼續(xù)上升至17.18℃：7月6日，紀錄再次被刷新，達到了17.23℃。

美國伍德威爾氣候研究所資深專家弗朗西斯在進行數據推算后甚至認為，2023年7月第一周很可能是“10萬年以來最熱的一周”。

2022年8月，《自然》雜志就曾發(fā)表長文指出，目前全球高溫的一個重要特征在于“熱浪并發(fā)”：不但出現極端高溫，而且在全球多地同時上演。他們的研究發(fā)現，從1979年到2019年，全世界“熱浪并發(fā)”的發(fā)生頻率提高了整整5倍。

而且，極端高溫只是全球極端天氣災害的冰山一角。“災害套餐”里，還有暴雨、洪澇、干旱、山火、更強臺風、海洋酸化、海平面上升等各種氣候事件。

今年6月以來，海地暴雨成災，導致約1.9萬人流離失所。厄瓜多爾埃斯梅拉達斯省12小時內下了當地平常一個月降水量的雨，導致洪水泛濫，數萬人生活受到影響。加拿大野火蔓延，目前過火面積超過12.2萬平方公里。

北京交通大學碳中和科技與戰(zhàn)略研究中心主任王元豐指出，我們不應該把高溫天氣認為是“夏天更熱”這么簡單，而要把極端高溫作為一種氣象災害來認識。

“國際科學界已經把極端天氣稱為氣候危機，它會造成越來越大的生命和財產損失，所以要喚起整個社會高度重視極端天氣。”王元豐說。

濕變更濕、干變更干

極端高溫等氣候災害頻發(fā)的根本原因，還在于全球變暖。

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季風系統(tǒng)研究中心副主任魏科撰文介紹說，在過去數十年里，氣候研究領域已經發(fā)展出了較為成熟的極端天氣檢測與歸因分析方法。國際天氣歸因小組（WWA）在對全球極端干旱、高溫、暴雨、寒潮和風暴進行了歸因分析后發(fā)現，各種極端天氣背后幾乎都能找到全球變暖的影子。

更具體來說，全球變暖帶來了“濕變更濕、干變更干”的氣候效應。

當全球溫度升高時，更多熱量進入到氣候系統(tǒng)，大氣中容納了更多水汽。當發(fā)生降雨時，因為水汽更多，更容易導致暴雨和洪澇的發(fā)生。在干旱地區(qū)，當全球溫度升高，空氣更加不容易達到飽和，干旱則會變得更加嚴重。

此外，水汽凝結過程中會釋放更多的潛熱，這會導致風暴變得更強，颮線、下?lián)舯┝鳌⒈ⅰ埦淼葟妼α魈鞖飧訃乐亍?/p>

根據聯(lián)合國防災減災署發(fā)布的《災害造成的人類損失2000-2019》報告，過去20年中，全球極端高溫事件發(fā)生數量增加了232%，洪澇災害增加了134%，風暴增加了97%，野火燃燒增加了46%，干旱事件增加了29%。

也就是說，由于全球變暖，我們已經全面進入了氣候災害頻發(fā)的新階段。

從長期來看，全球變暖的趨勢不但無法逆轉，并且在加速發(fā)展。一項新發(fā)表在《自然-通訊》研究結果表明，北極海冰可能會在2030年之前就達到“夏季無冰”狀態(tài)，比之前的預估提前了大約10年。

在寬廣北冰洋的洋面上，由于較低的海面溫度和較弱的太陽輻射（尤其是極夜），海表面自然結冰。有些海冰隨著極夜和極晝的輪換，季節(jié)性的生長和消失，形成一年冰；有些海冰則因為過低的溫度而常年不融化，形成多年冰。

海冰具有很高的反照率，相當于海洋的5-6倍，它的面積決定了有多少太陽光進入地球系統(tǒng)。通過冰雪-反照率的正反饋機制，海冰在氣候變化中還起到了放大器的作用。

美國紐約州立大學阿爾巴尼分校大氣與環(huán)境科學系教授戴愛國告訴媒體，海水溫度和氣溫的升高，會直接導致海冰融化，而海冰融化又會進一步加劇溫度升高，這樣的反饋機制會進一步放大極地暖化效應。

上海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陶希東指出， 未雨綢繆、做好預防極端高溫天氣的準備，是當下中國大中城市尤其是沿海超大城市面臨的重要課題之一。

多國限電

極端天氣頻發(fā)，也給全球經濟，特別是旅游業(yè)、運輸業(yè)、農業(yè)和能源業(yè)造成了巨大壓力。

由于“干變更干”，山林野火發(fā)生得更加頻繁和猛烈。聯(lián)合國環(huán)境規(guī)劃署的報告指出，到2030年，全球范圍內極端火災事件將增加14%，到2050年底將增加30%，到本世紀末更將增加50%。

今年夏天，歐洲度假勝地希臘羅得島就發(fā)生了森林火災，燒毀了大片森林和至少三家酒店。

甚至歐洲人根深蒂固的度假習慣，也正在被極端天氣悄然改變。

希臘、意大利等地中海國家，一直是歐洲人氣最旺的夏季度假地。但今年夏天，希臘和意大利均出現了超過40℃的極端高溫，意大利度假勝地卡塔尼亞甚至出現了46℃的“烘烤天”。

歐盟旅游委員會的數據顯示，今年以地中海為旅游目的地的游客人數相比去年減少了10%。與此同時，捷克、保加利亞、愛爾蘭和丹麥等夏季涼爽的國家，人氣卻在上升。避暑，逐漸成為歐洲人夏季度假的主要考量因素。

在美國，高溫和嚴重干旱則導致密西西比河和俄亥俄河的水位降至臨界水平。這兩條河流是美國煤炭、石油、天然氣、化學品和大宗商品的主要貨運動脈，如果水位過低，貨船可能無法航行。

今年，全世界農民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5月，意大利部分地區(qū)暴發(fā)了暴雨和洪水。僅艾米利亞-羅馬涅大區(qū)就有5000多個農場被洪水淹沒，而該地區(qū)的水果產量占意大利全國的1/3。

意大利農業(yè)協(xié)會則表示，由于奶牛的熱應激反應，夏季牛奶產量下降了10%，奶農們不得不使用風扇和噴淋系統(tǒng)為奶牛降溫，這又進一步增加了他們花在水和能源使用上的成本。

此外，高溫干旱天氣將導致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谷物產量比去年減少60%，2023年也可能會是歐盟近15年來谷物收成最糟糕的一年。

極端高溫，更直接導致用電需求激增，全球多個國家開始限電。

入夏以來，越南、斯里蘭卡、孟加拉國、菲律賓、印度、泰國等南亞和東南亞國家，由于熱浪席卷加上電力能源供應不足，均已采取輪流停電、限電等措施。7月19日，多地最高氣溫超過40℃的埃及也開始實施限電措施，并計劃開啟“定期停電”模式。

中國如何應對

上海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陶希東指出，未雨綢繆、做好預防極端高溫天氣的準備，是當下中國大中城市尤其是沿海超大城市面臨的重要課題之一。要從最薄弱處著手，以強大的韌性應對極端高溫的嚴峻挑戰(zhàn)。

比如，要以電力保供為主，制定應對極端高溫災害的能源行動預案，確保工商業(yè)經濟活動和居民生活用電正常，這是有效應對極端高溫風險的首要舉措與核心任務。

與此同時，健全和完善及時高效的極端高溫警報系統(tǒng)，并建設運營多樣化的城市防暑降溫景觀設施體系。

中國氣象局公共氣象服務中心原氣象服務首席專家朱定真建議，在極端天氣常態(tài)化背景下，需要進一步提升災害性天氣監(jiān)測預報預警能力：“預報預警還應把提前量再做足一些，把精準度再做得更好一些，預報的預警信息發(fā)布也要更迅速、更精準、更貼心一些。”

與此同時，要進一步完善“政府主導、部門聯(lián)動、社會參與”的氣象防災減災應急機制建設。

2022年6月，生態(tài)環(huán)境部、國家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科學技術部等17部門聯(lián)合印發(fā)了《國家適應氣候變化戰(zhàn)略2035》，強調了開展氣候風險評估、監(jiān)測和預警的重要性。根據這個戰(zhàn)略，到2035年，中國將建立起一個無縫、全覆蓋的氣候風險管理數字平臺，利用智能技術和數字化技術來評估特定的風險并進行天氣和氣候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