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見識”

司馬牛

《三顧茅廬》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歷史故事，它所蘊含的人生智慧與處世哲理很值得玩味。比如，劉備為什么要三次邀請諸葛亮出山？而在“隆中對”中，諸葛亮又何以能對“當今天下形勢”作出那樣環環相扣的分析，并提出極富遠見的應對戰略？曾有學者說：前者所體現的是眼光，后者說明的是見識。細細想來，蜀國的崛起與發展，不正是由這眼光和見識的完美結合而促成的嗎？正因為劉備有識才的眼光，才會放下身段，無比虔誠地懇請諸葛亮出山，也正由于諸葛亮有高卓的見識，才確立了三分天下的戰略構想。不過依我看，劉備的眼光，也是一種見識——識才，這也是挺難得的。

“德、才、學、識”，中國傳統文化中非常重視這四個字，缺一不可。“德、才、學”大家比較熟悉，“識”則未必?！白R”就是見識、見解、眼光。它不是一般的知識，一般的知識嚴格來說屬于“學”。知識靠學，而見識卻要靠悟。清代葉燮在《原詩》中說：“無識而有膽，則為妄，為魯莽，為無知；無識而有才，是非混淆，黑白顛倒；無識而有力，則堅僻妄誕之辭，足以誤人而感世，為害尤烈。惟有識，則能知所從、知所奮、知所決，而后才與膽、力，皆確然有以自信；舉世非之，舉世譽之，皆不為其所搖。”很顯然，有了“識”，才能真正有獨立思考的精神，才能明是非，明是非才能定取舍，才能有鮮明的態度和堅定的立場。

其實，“識不配位”至少和德不配位一樣可悲。就說關羽吧，他作為鎮守荊州這個三方交叉戰略要地的最高統帥，盡管有過人的膽力和勇氣，卻偏偏缺少了應有的戰略智慧（見識），竟然認識不到諸葛亮聯吳抗曹戰略布局的重要性。孫權派人來求親，這是政治聯盟的一種人質紐帶，關系重大，你不答應，可以婉言推托，但他竟丟下污辱孫權的話：“虎女怎能嫁犬子？”在感情上傷害了盟國盟軍。他對外不懂戰略聯盟，對內則不懂禮賢部將，以致得罪糜芳、傅士仁這兩個側翼（守江陵、公安兩地）將領，結果在呂蒙的襲擊中，兩人投降吳國，關羽一下子落入孤立無援的絕境之中，以致變成吳軍的俘虜，被送上斷頭臺。從此，蜀漢元氣大傷，三國形勢急劇逆轉，卒至“天下未變蜀先變”。因此，與其說關羽失荊州、走麥城、被殺身亡是因他驕橫跋扈、大意輕敵所致，倒不如說是因他缺少鎮守一方的統帥所應有的胸懷和見識所致。

行筆至此，我不得不說一說“德”與“識”之間的關系。“德”無疑是人立身之本。古人說：“德，才之帥也?！本褪沁@個道理。不過，對這個問題也應采取辯證的態度。有識雖說未必一定有德，德有其相對獨立性，但如果僅有德而無識，就會渾渾噩噩，是非不分，跟著好人干好事，跟著壞人也往往會干壞事，因為沒有識就會以不德為德。

【原載《今晚報》】

插圖 ／ 德不配位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