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遐思

文 李甫輝

又是一年端午節，站在學校高樓的宿舍里眺望遠處的田野，到處是一片夏收農忙的景象。麥子都熟透了，黃澄澄地鋪展開，隱隱約約有幾個白點在其間移動，那是挑擔收獲的農民們。偶爾蕩來幾陣初夏的微風，翻涌起一波一波的麥浪，傳向天際。幾處早收的田塊里，已插滿新秧，同環抱村莊的樹影一起，涂抹成一幅淡淡的田園風景畫。我沉靜下來，思緒飄飛到遠方。

童年的時候，這樣的季節，故鄉到處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村落里、河堤上、堰岸邊，滿目肥厚的綠色，同遠山的青黛一起，勾勒出故園孟夏美的輪廓。田野中，待收的麥子成熟得羞下了頭，宛然一位即將出嫁的新娘，只等心儀的人來掀起蓋頭；頑皮的風兒卻等不及了，提早來一睹麥子的真容，麥子含情脈脈，麥芒閃著一道道金光，惹人滿眼的歡悅和憐愛。不久之后，麥子收盡，勤懇的農民魔法般很快變換出嫩綠的秧苗。

水田的上方時而飛來幾只閑逛的鷺鳥，播下聲聲悠啼；禾場上，紅黃的蜻蜓穿梭在空中，追趕得伙伴措手不及；菜地里，紅莧綠蕹伸展出手掌似的葉片，紫茄青椒藏掖著葉底下不斷膨脹的果實，黃瓜藤攀爬到高端；金銀花纏繞籬墻，綻出滿鼻馥郁的幽香……無處不是令人欣喜的田園景象。

孩子們早掐指算好，幾日后端午節就要到了，那時自然就有很多口腹的享受，甜軟的糯米粽子，噴香的新麥饅頭，醇濃的米酒，泛光的油條……母親常帶我們到堰塘里采摘新鮮的蘆葦葉包粽子，葦稈撥動，清凌凌的水面上蕩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紋。

晚上，一家人圍坐杉木飯桌邊，開始包粽子。粽葉，鮮綠、寬大，透著質樸清新的氣息；糯米也已經泡過，粒粒飽滿；餡料有蒸熟的花生米、紅棗和蛋黃之類。母親手腕手指靈活翻轉，嫻熟地包著，我們屏氣凝神，仔細觀看學習。只見她抽出綠葉，放入適量的糯米，添進紅黃顏色的餡料，然后包折，用麻線綁系緊湊，就成牛角狀粽，放一旁竹篾筲箕里，等待蒸熟食用。

我們仿照著包粽子時，母親便給我們講悠遠楚國的故事。那些豐富的歷史知識，大約是母親看書得來的吧，母親盡管僅上過小學，但她愛讀書，即使后來輟學種田，農閑也常擠時間看書。她常常給我們講她讀到的道理，教育我們如何做人。

“屈原是品格高尚的人，憂國愛民，體恤民情。”母親說，正因為屈原愛百姓，所以百姓也愛他，他投江后，百姓便紛紛劃船，往江水中投粽子給魚吃，免得魚吃他的尸身。“做人，就要愛自己的國家，愛身邊每個人。”母親娓娓教導著，我們靜靜聽著，細細領會著，小小的心里也生出些悲天懷古的憂思。

在屋旁的草地里拔起青艾時，我看到歡快的鳥兒嘰喳蹦跳在高枝，碎碎散散的陽光從蔥蘢的樹葉里篩下來，林下幻出縷縷七彩的光亮，這世界是多么美好啊。

悠悠歲月，濃濃鄉情。那清香、甜糯的粽子，是我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