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亞凌
“你看你,咋這么不省心!”一位年輕媽媽重重地拍打著小姑娘身上的塵土,小姑娘耷拉著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這一幕,讓我想到了我的母親。
從小,我也是一個“不省心的孩子”,但母親很少因為我的不省心對我嚴加指責,始終以一顆溫暖包容的心接納我、鼓勵我,給我涂上積極樂觀的性格底色。
小時候,我不愛運動,母親擅長體育,下定決心激活我的運動細胞。一條長粗繩,倆哥哥一人掄一頭,一下一下掄得歡實。我磨磨蹭蹭不敢跳進去,鼓起勇氣跳進去,繩子不是落在我身上就是絆住腳脖子。哥哥們撂挑子不干了,沒轍了,此行動擱淺。
母親又想到教我踢沙包。母親示范給我看,一次能踢好多下,還會變著花樣踢。我呢,準是百發百中地一腳踢飛,還飛得很遠。母親一再叮囑,踢起來后要再落回腳側面,還得再踢,不能用蠻力。好幾天下來,我還是無法踢到第二次。終于有一天,我竟然連續踢了三下,跑進廚房想演示給母親看。她正在搟面,滿臉燦爛充滿期待地看著我,像等一場盛大的演出。結果,我一腳就將沙包踢到了正在搟的面上。母親拿開沙包,拎起面片抖了幾下,說麥子都是土里長出來的,人就是個土蟲子,怕啥?揉作一團,重新搟。
至此,母親不再強迫我運動,可我的另一種運動因子卻突飛猛進。別看我是個小胖墩,爬樹翻墻從不在話下。姥姥數落我沒個女孩子樣,母親卻說,動一動筋骨就長開了,注意安全就行。
天底下的母親看自家孩子多是滿眼的好,明明我五音不全,吐字不真切,母親還要教我唱歌。母親是教師,教數理化。一時半會缺音樂教師,她也帶,腳踏風琴都會。母親教我《邊疆的泉水清又純》《小白楊》《泉水叮咚》《紅梅贊》……我愛聽,就是開不了口,緊閉著嘴,拿根鐵棍也撬不開。有一次,恰好外婆在場,她很遺憾地對我說:“你媽嗓子、身段都好,大小臺子都不怯場。怎么你連發聲都不敢?”母親說:“沒事,咱又不是得靠歌唱過一輩子,不想學就不學了。”
該上學了,哪個父母不想讓自家娃有出息?當教師的母親更不例外。沒想到的是,數學讓我整個求學階段都痛苦不堪。小學最初的算數,我一直用木棒,一大堆,幾十上百根。上了初中,又加了物理,后來又加了化學,數理化我從沒及格過。學習,在我如同地獄般煎熬。
母親不信邪,偏科咋能偏得那么離譜?她披掛上陣助我克敵。我的接受能力讓一直被稱贊教得好的母親,開始懷疑自己的教學能力……最后,她以“哪張嘴都會有自家的飯吃,娃可能吃的不是數理化那碗飯”,結束了對我的幫差工作。一個優秀的教師對著自家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足見她的沮喪與絕望。盡管如此,母親依然樂觀,她說,我娃語文好,身體好,心眼好,哪一畝三分地都能養活人。
我的母親一直嘗試著,也一直放棄著,卻不急不躁,和風細雨。在母親的無限接納和包容之下,我快樂自由地成長起來了,后來成為一名語文老師。
眼前,小姑娘還耷拉著腦袋,年輕的媽媽仍在喋喋不休地訓斥著。她成長的快樂,她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她對未知領域的探尋,乃至她在未來是否具有創新能力,都可能在媽媽一次次批評中枯萎凋零。
教育是為了讓孩子昂起頭,在人生路上走出最好的姿態,而不是令其沮喪地耷拉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