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外二首）

柳 揚

最早的登月者

星際迷航，它全部的配備

是一件雪白的宇航服

和一副搗藥的臼杵

受損于龍門陣，它的航天器難以修復

留下它在那片混沌的疆域賣藥

固執于冷兵器年代的爭斗

它把隕石看作瓢潑而至的箭鏃

它拒絕在自己的領地造林，因為

忌憚傳說中那個一直在樹下等它的農夫

健步如飛的短跑王啊，多年來它的對手

唯有一晃而過的流星和時間

萬籟俱寂的布景前，是它放牧的

那一大群黑暗，咀嚼著

宇宙里漏下來的一簇簇斑駁的光

是影子的化妝師，在移動

鐵石心腸的玄武巖的年輪，是它

巡游至黃沙窮盡處，抬頭所見

懸掛于太空褶皺里，那顆藍色的星，如同一粒

它的臼里無法搗出的、治療鄉愁的藥丸

倘若，聚集人間所有寫給它的詩

一行接著一行，不知是否足夠

將梯子搭到它的星球

接它回鄉？

約會

那一天的咖啡

和往常一樣濃郁，欲望

是從泡沫上

那個心形圖案中間

冉冉升起的

話題是拋向河里的魚線

咖啡的香氣如同魚漂，浮在

目標的上方。大家都小心翼翼

緊挨著杯緣，小口地吸吮

生怕把杯中的心弄破

咖啡慢慢地騰空

各自的那顆心，漸漸沉下

最后落到了杯底

它們看起來還是那個形狀

只是，有一點點變形了

一路向東

八月，中年的季節

又開始，把穿在它身上的天幕撐大了

那些藍也是再過上一百年

全世界的畫家所能調出的、最青的藍

一路上我們看見成堆的樹

給人們示范褪色前，日子所能綠的程度

我們遇到一群鳥

擠在一根樹枝上，搖晃著

它們的家是多么單純有彈性

因為我們喜歡天邊，道路就不斷綿延

我們談論起伏，風景便開始跳躍

我們想到食物，那些村舍

在排樹之外舉起了一把把炊煙

當眼睛需要光了，遠處陌生的城市

便把一盞盞路燈點亮

曾經有一瞬間，我們

被一個飛馳而過的摩托車手打動

他的家，裹在車后一個小小的包里

他的歲月，呼嘯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