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豆莢上消失的日子

巴音博羅

再一次言說同樣的事物，在早年的形式里。

聽，那些羽毛明亮的鳥兒仍在鳴叫

鳥群練習拐彎兒，風練習吹拂

一架銀色大飛機練習猛虎的吼叫

一個人從遠山歸來，手里拎著一截木棍

那截木棍是他的一條腿，被懸崖的臉

撞傷了，而他將盛滿一旅行袋的空谷回音

當作鄉愁，他的臉頰則掛滿夏日的鐵銹

聽，那些羽毛明亮的鳥兒仍在鳴叫

這鳴叫讓他忘記自己是誰

忘記夢，以及大地彌漫的氣味兒

“我該如何繼續生活呢？”

到了冬天，孤寂的日子會在有雪的房間里

彌漫并逗留

鳥群練習拐彎兒，風練習吹拂

——卡內蒂

在發黃的舊報紙上，有夏天的火焰

在慢慢變硬。此刻他焦慮地想知道

童年發生的事兒會不會在老年重演

昨夜仰望過的星空也是今晨涂抹的朝霞嗎

當一個人從遠山歸來，他必然

從一個丟三落四的人

變成了魂不守舍的人

那些在豆莢上消失的日子

那些在豆莢上消失的日子，等同于

松鼠在經年的腐葉上尋找它去歲埋下的

松籽的過程

我失憶的雷霆在天邊轟響

陽光鍍過的臉頰也會沾染些花香嗎

而此刻，鳥叫像細密的雨在下

我一再提醒自己，如今我能做的

和之前我曾做下的，等同于

這林間全部的晚節

生活，在一潭秋水面前

已空無一物，除了天穹上

一兩條倏然劃過的鳥痕

我替春天干的事情

把滿院子的鳥啼收集并裝進手機里

是愚蠢的

把樹蔭、花香和啄木鳥的韻律

譜成圓舞曲

是對付手中一節枯枝上

那隊驚慌失措的螞蟻們的

策略

我替春天干的事情

其實是，一首歌因為過度彎折

而發出的一聲嘯叫

沿著語言隱秘的小路

我將抵達

一枚種子細而嫩的芽尖兒

四 月

四月，我和城郊的一個老者討論梨樹枝杈間

那些蓓蕾的問題

此刻他的兩只土狗和七只母雞正討論

人間訊息

春天，還在遠方的山谷間繚繞

燎荒草的農人化成了一縷青煙

我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因慌不擇路

搶先開花的野山杏

我與周遭的荒涼格格不入

現在我開始后悔，因為滿樹的花兒

正成為風對那片山崗的解釋

路邊的槐和榆一次次按捺住自己

仿佛這個春天，轉過身就綠了

這時一只大白鵝扭著肥臀走過來

潔白的羽使我的臉色更灰暗

我順一下眼睛，在鵝頸優雅的彎曲中

體驗到了此刻的愛意

蜂蝶們體驗花瓣傾斜的坡度及花蕊的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