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博士劉雯雯

王婉博

不久前，一段長達40秒的《百鳥朝鳳》嗩吶吹奏表演視頻在社交媒體上驚艷出圈，而佇立于澳大利亞悉尼歌劇院中央，一身白色禮服裙的吹奏者，正是中國第一位嗩吶博士——劉雯雯。

凌晨4點，初升的太陽

1990年，劉雯雯出生在山東濟寧的嗩吶世家，父親是魯西南小銅嗩吶的第七代傳人，母親則是嗩吶咔戲的第十二代傳人。

劉雯雯的父母都是濟寧市歌舞團的演奏員，在家庭的熏陶下，劉雯雯三四歲時便拿起了嗩吶，“那時候手特別小，拿起嗩吶不容易，但已經開始吹著玩。”

雖然嗩吶有著“傳男不傳女”的傳統，但劉雯雯的母親就是一位少有的女性嗩吶咔戲演奏者，在父母的認同與期望下，劉雯雯開始系統地學習嗩吶。

劉雯雯學習嗩吶的過程并非一帆風順。她身邊除了母親，沒有其他女性學習吹奏嗩吶，這使她有些排斥，認為這個樂器“太響了”，覺得女孩吹嗩吶就像耍大刀一樣不和諧。那時，劉雯雯最喜歡的是跳舞和彈鋼琴。

小學一年級時，劉雯雯登上了“六一”兒童節聯歡會表演吹嗩吶，但同學們的反應卻令她意外，“有同學問我，你家里是做紅白喜事的嗎？”這使小小的劉雯雯內心世界崩塌了，“原來大家對嗩吶的看法是那么世俗，這讓我特別受打擊。”

從那以后劉雯雯不愿在人前演奏嗩吶，也不愿提及自己正在學習嗩吶，只說自己是學音樂的。

但是不久之后，在劉雯雯聽到“中國現代嗩吶第一人”劉英吹奏的嗩吶錄音之后，她的想法產生了轉變，“我突然發現，嗩吶可以吹得那么美，我發自內心地想去學習了。”

嗩吶聲音響、穿透力強，為了不影響周圍鄰居，每天凌晨4點多，劉雯雯就被媽媽叫起床，不洗臉、不吃飯、眼睛還沒睜開就被“拎”到附近的植物園練習嗩吶。

高壓之下劉雯雯的進步很快，父母經常帶著劉雯雯到小劇場演出，每天放學后先化妝，等演出完了再回家寫作業。這種日常持續了一年，劉雯雯的嗩吶成了小劇場文藝演出的熱場節目。

劉雯雯的母親記得，有一次一位觀眾手捧鮮花上臺，卻突然一把掰開劉雯雯手里的嗩吶，這位觀眾認為是在放音樂。但是掰開劉雯雯的手后，嗩吶聲也停了，那位觀眾隨即驚呼，沒想到這么小的孩子能把嗩吶吹得這么好，便把鮮花送給了劉雯雯，并且鼓掌叫好。

劉雯雯經常聽到母親對她說：“你看，大家都喜歡你的表演，說明你嗩吶演奏得好呀。”

在父母的鼓勵與幫助下，劉雯雯重拾信心，吹奏嗩吶之路越走越寬。

成為嗩吶博士

15歲時，劉雯雯與父母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上海，見到了向往已久的劉英教授。劉英在聽過劉雯雯演奏的《懷鄉曲》后，主動提出如果劉雯雯家里經濟困難，他可以出錢幫助劉雯雯上大學。

此后的每個周末，劉雯雯和媽媽都會從山東濟寧坐火車到上海跟劉英免費學習。經濟并不富裕的她們，每次只買一張坐票、一張站票。

學習嗩吶非一朝一夕之功，必須每天練習，不斷刺激身體各個部位，對演奏者的肺活量和體力有非常高的要求。同時，吹嗩吶對于嘴部周邊肌肉群的控制能力要求也極高。“這個肌肉群力量會迅速消失，需要堅持長時間訓練，如果幾天不練，可能一首5分鐘的曲子都吹不下來。”

就這樣堅持了兩三年，高考在即，劉雯雯的媽媽在上海租了一間只有7平方米的小房間，房間里最重要的家具是一塊四五十厘米的木板。晚上劉雯雯和媽媽擠在木板上睡覺。白天這塊木板會變成媽媽的工作臺，制作可口的飯菜。等劉雯雯放學回來，木板又變成了她的餐桌和書桌。

2008年，劉雯雯順利考上了上海音樂學院，跟隨劉英學習。劉雯雯接受了更為系統的嗩吶專業學習后，看到了比過去更為寬闊的音樂天地，有了探索嗩吶無限潛能的動力，長期的積累與浸潤，讓劉雯雯與嗩吶之間持續產生化學反應。

2020年，在劉英的鼓勵下，劉雯雯報考了嗩吶博士，決定為這個“遙不可及”的理想勇敢試一試。她增加了每天的吹奏時長，從四五個小時增加到十二個小時。在考試現場，成功連續吹奏嗩吶60分鐘，完美通過了考試，成為中國第一位嗩吶博士。

讓嗩吶走向世界舞臺

成為嗩吶博士之后，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演出機會。

“第一次接到交響樂團的合作邀約時，我特別激動。早早就給自己挑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禮服，想在音樂廳里漂漂亮亮地展示我和我的音樂。”劉雯雯回憶道。

但當她穿著禮服出現時，現場工作人員卻說，“你怎么穿著禮服呢？你應該穿著花棉襖、扎兩個小高辮，涂上兩坨高原紅，這才有噱頭啊！”

臨近碩士畢業，劉雯雯還沒有找到理想的工作。她偶爾也會不理解父母：為什么她只會吹嗩吶？為什么不讓她多學點樂器？

直到劉雯雯遇到了人生中的另一扇門，打開了她的國際舞臺和更寬闊的視野。

一次偶然的機會，劉雯雯與音樂大師譚盾合作。在悉尼歌劇院的后臺，劉雯雯準備了幾件具有民族元素的衣服，詢問譚盾的意見，劉雯雯至今還記得，譚盾告訴她不要將自己定格在小框框里，為了傳播嗩吶文化，拉近和觀眾的距離，她可以用別人的語言方式去吹嗩吶。“他讓我明白，我不該讓人覺得‘嗩吶就該是這樣的’，而是多種可能的。”

這次結緣后，譚盾為劉雯雯創編了嗩吶與管弦樂協奏曲《百鳥朝鳳》，劉雯雯將第一次以主角的身份登上悉尼歌劇院的舞臺。

首次彩排過后，悉尼交響樂團的演奏者們對劉雯雯手中的樂器大為震驚，“試奏一結束，他們就圍過來，沒想到這么小、這么簡單的樂器卻能穿透交響樂團的合奏，還能模仿各種鳥鳴。”

正式演出，一曲《百鳥朝鳳》奏罷，許多華人華僑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中外觀眾不停地為她鼓掌喝彩。“大家都特別熱情，歡呼聲、掌聲讓我至今印象深刻。”劉雯雯回憶道。

這次成功的演奏經歷讓劉雯雯認識到民族樂推廣的重要性，為了吸引更多年輕人關注并且愛上嗩吶，她將嗩吶與爵士樂、交響樂、搖滾樂等風格結合，創造了爵士曲風《日與夜》、嗩吶鋼琴協奏曲《敦煌魂》等曲目。

得到國際的認可，獲得年輕人的關注，劉雯雯對嗩吶的藝術追求并未停止，“我是一名嗩吶教師，第二個身份才是嗩吶演奏家。”劉雯雯說。她希望將來教導更多對嗩吶感興趣的學子，弘揚中國民族樂，讓世界聽到中國民樂的聲音。

圖片由本文主人公提供

編輯 鐘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