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王冬梅

劉偉非常迫切地想成為廠長的心腹。半年多來，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毛躁的小狗，面對縮成球樣的刺猬沒處下嘴，急得團團亂轉。

人事科科長把劉偉推薦給一把手之后，推心置腹地跟他說：“小子，好好把握機會，成了廠長的心腹可是能一步登天呢。”劉偉聽出了科長的弦外之音，他的前任在廠長身邊不到一年的工夫，已經成了中層干部。

劉偉暗中和前任比了一比，得出的結論讓自己歡欣鼓舞，信心倍增。他以自己重點大學中文系高材生的水準，令廠長的報告和調研推陳出新錦上添花，以體貼入微的服務態度，把廠長的內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屋里屋外干凈清爽。劉偉使出了吃奶的勁頭，努力想當好廠長的“一秘”，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不得已冷落了新婚妻子。面對劉偉的努力，廠長只是習慣性地拋來程式化的微笑，頂多加上一句永遠不變的臺詞：“不錯。”劉偉從廠長的微笑里看出一點似有似無的親近，老是覺著自己和廠長之間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輕薄卻無法穿越。

劉偉請人事科科長吃了幾回飯，討教成為廠長心腹的秘訣。酒足飯飽的科長拍著劉偉的肩膀，高深莫測地說：“教給的曲兒唱不得，這些東西都得自己悟。干好本職工作只是你職責的一部分，你是領導的‘一秘啊，光會干活兒不成，得多長點心眼兒。”

劉偉開始潛心研究廠長的好惡，廠長愛吃的菜品、喜歡的啤酒、討厭的清新劑香型……廠長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偶爾也會拍拍劉偉的肩膀鼓勵一句：“好好干。”劉偉從廠長手上的力度感覺出自己與“一秘”的角色還有一段說不清楚的距離。聽說自己的前任在廠長老爹病危住院和殯葬期間，同廠長的親友打成一片，進出廠長家中如入無人之境。劉偉開始渴望自己能進入廠長的私生活，只有進入別人不能進入的隱秘之中，才能顯示他是廠長的心腹。

心腹暫時沒當成，劉偉迎來了他婚后的第一個紀念日，他準備好好慶祝一下，也算這些日子對老婆的一點補償。劉偉訂了鮮花、買了禮物，還在小城唯一的一家海鮮酒店訂好了燭光晚宴的包間。劉偉拉著老婆的手剛下出租車，不想迎頭撞上了廠長，劉偉的心里頓時一驚。廠長懷里摟著一個只有二十幾歲的女孩兒，正低頭去親女孩兒鬢角的碎發。一抬頭看見劉偉，廠長溫情的笑容凝固了一下，手從女孩的肩膀上滑了下來：“是你啊，這么巧，這個是……我表妹，一塊來參加個活動。”劉偉快速地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您好。”回頭沖著老婆使了個眼色，親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位是我同學，正巧碰上，要去城東吃烤肉呢。”說完拉著老婆攔了一輛出租車。剛一關車門，老婆就莫名其妙地沖她嚷嚷：“發什么神經啊你，我怎么成你同學了？他誰啊？”劉偉看著老婆笑了笑，沒說話。

沒過多久，劉偉升任廠宣傳部副部長。上任交接工作時，廠長正巧從門口經過，廠長沒說話，意味深長地沖著劉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