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

周保松

這天，是廠里發工資的日子。下班回到家，康明跟妻子玲花說，這個月的工資借給了廠里一位同事。以往每次領到工資，康明都會如數交給玲花。

“6000塊工資全借給人家了？”玲花說，“你也太大方了！”

“同事的老婆得了重病，難得開一次口，再說，家里又不等著錢用。”

玲花雖有點不高興，但也沒再說啥。

轉眼又到了發工資的日子，康明把6000塊錢工資遞給玲花。玲花問：“同事借的錢沒還？”

“人家老婆還躺在醫院里呢，一時半會兒哪有錢還？”

沉吟片刻，玲花問：“借錢這人叫啥名字？”

康明的臉微微一紅，低下頭，半晌沒回答玲花。玲花又問了一遍，康明囁嚅著說：“說了你也不認識，借我的錢人家早晚會還的。”

玲花沒再追問，可是她的心里卻產生了狐疑。康明為啥不肯說出借錢人的名字？這其中有啥隱情？聯想到近期，康明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玲花想，康明肯定有啥瞞著她。

晚上，玲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晚上吃飯時，康明的手機響了，他看看號碼，就掛了。問他咋不接，他說是騷擾電話。隨后，他跑到門外，不知給誰打了電話。當時，玲花并沒感到康明的舉動有啥不正常，現在回想起來，便覺得有了疑點。于是，趁康明睡著時，玲花偷偷打開他的手機，仔細查看了通話記錄。玲花發現，近一個月來，康明經常撥打同一個電話號碼。她暗暗記下這個號碼。

第二天康明上班后，玲花撥通了那個陌生號碼，接電話的是個女人。玲花自報家門，說她是康明的妻子，問對方是誰。對方說，她是菊香的姐姐。玲花問菊香是誰。對方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說菊香和康明是同學，現在，已命懸一線，不能說話了，若有啥事，可以跟她說。玲花心頭一顫，急忙說沒啥事，匆匆掛了電話……

當天，康明下班回到家，玲花看著他，說：“人啊，一旦生了大病就可憐啦。你跟借錢的那位同事說，啥時有錢啥時還，給老婆治病要緊。放心，我不會逼你去要這筆錢的。”

聽了玲花的話，康明先是一愣，然后，如釋重負似的點點頭。

三天后，康明下班回來，突然掏出6000塊錢遞給玲花，說那位同事借的錢還了。

愣怔片刻，玲花說：“這錢是菊香還的吧？”

“你知道我和菊香的關系了？”康明眼神慌亂，滿臉驚訝。

那天，和菊香的姐姐通完話，玲花幾經打聽，終于弄清了菊香的情況。

菊香和康明是高中同學，兩人曾經相愛過。由于彩禮的事，雙方父母徹底鬧翻了，這對有情人最終沒能成為眷屬。一年前，菊香的丈夫因車禍離開了人世。禍不單行，不久后，菊香又查出患了癌癥。

玲花想，康明那6000塊錢工資不是借給同事的，肯定是給了菊香，可是她沒有把窗戶紙捅破。

玲花的判斷沒有錯。一天，康明偶然聽一位同學說，菊香得了癌癥，已到了晚期。雖然沒能成為夫妻，但康明對菊香的感情一直深藏在心底。菊香家和康明工作的地方不在一個縣，但相距并不遠，康明便請了幾小時假，趕往菊香家看望她。那天，正好廠里發工資，康明就把一個月的工資給了菊香。之后，康明經常給菊香打電話。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康明給予菊香許多精神上的慰藉和溫暖。

“菊香去世了。今天，她姐姐把6000塊錢送給我，說是菊香生前交代的。”康明神情黯然，看著玲花說，“我騙了你，你罵我吧。”

玲花搖搖頭，柔聲說：“為啥要罵你？要是換成我，也會像你這樣做的。”

康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突然捂著臉，啜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