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藍色金融發展路徑研究：國際經驗、本土創新與路線設計

○鄧宇

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 上海 200011

引言

研究指出，海洋覆蓋地球表面的70%，產生了人類呼吸的50%的氧氣；海洋作為地球最大的生物圈，為數十億人提供蛋白質；海洋吸收了地球25%的二氧化碳排放，是人類面對全球變暖挑戰最大的盟友之一。2021 年聯合國發布的第二次全球海洋綜合評估報告（WOA II）顯示，過去50年間，全球低氧海域的面積增加了兩倍，近90%的紅樹林、海草和濕地植物及超過30%的海鳥面臨滅絕威脅，削弱了海洋對全球氣候的調節作用；過度捕撈造成的經濟損失每年高達889億美元。歐盟哥白尼海洋環境監測中心（CMEMS）發布的全球海洋最新報告顯示，北極冰層范圍已達到歷史最低水平，1979—2020年平均每10 年下降近13%。全球各國和地區都面臨海洋生態破壞帶來的氣候變化風險，極端天氣和不穩定的生態環境給人類生產生活造成了深遠影響。2019年，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發布的關于海洋和冰凍圈的特別報告（SROCC）預計，到2050年，海洋健康狀況下降對全球經濟的影響每年將達到4280 億美元。亞洲開發銀行（ADB）提出了健康的海洋和藍色經濟對亞洲及太平洋的重要性，恢復沿海和海洋生態系統有利于抵御海洋破壞、災難和氣候變化等影響。加強海洋生態保護和治理成為擺在國際社會面前最為緊迫的工作。改善海洋生態、加強海洋環境治理將是一項長期工程，藍色經濟和藍色增長不再限于經濟效益層面，更需要兼顧海洋生態保護和環境治理，發展藍色金融有助于長期支持海洋生態保護工作。

從國家海洋經濟產業轉型來看，同樣迫切需要藍色金融提供有力支持。近年來，我國高度重視海洋生態保護和海洋經濟轉型發展，從國家頂層設計層面作了戰略部署，海洋經濟產值比重穩步提升、海洋新興產業快速發展。2021年12月國家發展改革委等發布的《“十四五”海洋經濟發展規劃》和2022年1月生態環境部發布的《“十四五”海洋生態環境保護規劃》就優化海洋經濟布局、構建現代海洋產業、推進海洋資源保護及開發等提出了具體目標任務。自然資源部發布的《2022年中國自然資源統計公報》顯示，2022 年中國海洋生產總值超過9.46 萬億元，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為7.8%（見表1），海洋經濟對國民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8.0%左右。其中第一、第二、第三產業的增加值占海洋生產總值的比重分別為4.6%、36.5%、58.9%；海洋新興產業發展較快，增加值達1926 億元。中國要實現“建設海洋強國”戰略目標，推動海洋可持續開發利用，必然要求與之相匹配的藍色金融體系。

但是，中國的海洋經濟在快速發展的同時，也面臨許多新的挑戰，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其一，海平面上升問題。根據中國自然資源部《2022年中國海平面公報》公布的數據，1993—2022 年中國沿海海平面上升速率為4.0毫米/年，高于同時段全球平均水平，2022年中國沿海海平面上升幅度達到1980年以來最大，海洋生態保護刻不容緩。其二，海洋災害造成的損失問題。中國自然資源部發布的《2022年中國海洋災害公報》顯示，2022年我國海洋災害以風暴潮、海浪和赤潮災害為主，2022 年發生的12 次災害過程共造成直接經濟損失24.12億元。由于評估數據缺失，海洋災害及海岸侵蝕等造成的間接損失難以評估，但預計這部分損失也不少。因此，開發和利用海洋應兼顧生態效益問題，加強海洋生態保護，可持續利用海洋資源。2023年5月，自然資源部辦公廳印發《海洋經濟統計調查制度》和《海洋生產總值核算制度》，為各級政府制定海洋政策、宏觀調控海洋經濟提供了依據，同時為藍色經濟和藍色金融研究發展提供了宏觀數據支撐。

之所以如此重視藍色金融發展，主要考慮到三個層面的問題：第一，國際層面。應對氣候變化危機已成為全球重要共識，國際社會不遺余力推進相關議程和措施落地。中國提出“雙碳”目標，制定推出多個規劃方案，在海洋領域也有新的規劃方向，預計中國將在保護海洋生物多樣性、實現海洋資源有序開發利用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第二，發展戰略層面。中國作為海陸兼備的國家，近年來陸續提出“建設海洋強國”戰略（2012）、“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2013）、“構建藍色伙伴關系”倡議（2017）、“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2019），未來中國將在海洋領域大有作為，從淺藍走向深藍。第三，經濟和生態層面?！笆奈濉睍r期，中國將加快構建現代海洋產業體系，著力提升海洋科技自主創新能力，協調推進海洋資源保護與開發，加大海上新能源、海上運輸、港口、海產品、海洋裝備制造、海洋生物制藥等投資布局。2022年6月召開的聯合國海洋大會上，中國代表團發布《藍色伙伴關系原則》，提出“保護海洋生態、防治海洋污染、促進藍色增長”等16項原則，并倡導在綠色金融體系和“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原則”框架下，推動形成藍色經濟發展的新產業、新業態，創建新型金融平臺、產品、標準和服務體系。未來中國有必要從頂層設計出發，構建中國藍色金融發展框架，通過政策引導和激勵約束，將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結合，加快探索具有中國特色的藍色金融發展道路。

一、相關文獻綜述

目前關于藍色金融（Blue Finance）的基本概念雖有不同表述，但大致上也存在共識，主要基于藍色經濟（Blue Economy）概念。國際組織提出的藍色經濟旨在促進經濟增長、社會包容及維持或改善生計，同時確保海洋和沿海地區的環境可持續性，實現《改變我們的世界——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Transforming our world:the 2030 Agenda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中的目標14（SDG14），即“保護和可持續利用海洋及海洋資源促進可持續發展”?？沙掷m藍色經濟以清潔技術、可再生能源和循環經濟為基礎，為當代和后代提供社會和經濟利益，恢復并維護多樣化、高產和有彈性的生態系統（UNEP FI，2021）。藍色金融則主要強調海洋生態保護、海洋資源可持續開發利用。世界銀行（WB）、亞洲開發銀行（ADB）等國際機構將藍色金融定義為氣候金融中的一個新興領域，其中藍色債券和藍色貸款作為創新融資工具，籌集和指定資金用于投資水和廢水管理、減少海洋塑料污染、海洋生態系統恢復、可持續航運、生態友好旅游或海上可再生能源等藍色經濟領域。發展藍色金融旨在鼓勵實施海洋保護項目并實現海洋可持續開發利用（Gulseven，2020）。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世界自然基金會（WWF）、世界銀行等圍繞藍色金融提出了原則、框架及服務指南，有力推進了國際藍色金融發展進程。

國內研究者溫信祥（2016）、陳婷婷（2017）、張玉潔（2019）、郭少泉（2020）、李良雄（2021）、何丹（2021）、鄧宇（2022）、郭棟（2022）、盧孔標（2022）等對藍色金融等領域陸續開展研究，提出了藍色金融的重點領域及金融創新設想。這些研究從不同角度、不同領域為確立本土藍色金融框架提供了可行性路徑。2022年11月，深圳銀保監局等四部門聯合發布《關于印發〈深圳銀行業保險業推動藍色金融發展的指導意見〉的通知》，系官方文件首次提出藍色金融概念。該文件明確了國內藍色金融探索方向，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目前，關于藍色經濟和藍色金融的概念定義和范疇主要源于聯合國、世界銀行等國際機構，國內在這一領域的研究偏弱、文獻偏少，難以支撐現階段和未來藍色金融發展。要加快發展中國藍色金融，需要做好充分的理論準備，明確藍色經濟、藍色金融的概念、特征及內涵。筆者根據國際組織等研究，提出廣義的藍色金融（Blue Finance）基本概念，基于聯合國可持續發展議程“SDG14”，圍繞可持續藍色經濟框架，構建海洋友好型投融資體系，重點支持海洋可持續開發利用、海洋生態保護與環境治理等藍色領域，為實現“SDG14”、促進藍色增長提供長期金融服務。

當前，中國本土藍色金融的理論和實踐存在許多空白，亟待銀行、保險、證券等金融機構廣泛參與和融入藍色金融發展進程。過去一段時期，海洋經濟、海洋金融的研究仍集中于經濟金融本身，未能完全兼顧海洋生態。藍色金融著重強調的是可持續發展目標，投資海洋友好型項目，促進可持續藍色經濟發展。總體來看，中國藍色金融發展需要緊跟國際進程，加強研究《藍色伙伴關系原則》（16 Principles for Blue Partnership）、《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原則》（The Sustainable Blue Economy Finance Principles）、《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倡議》（Sustainable Blue Economy Finance Initiative）、《負責任銀行原則》（Principles for Responsible Bank，PRB）、《可持續保險原則》（Principles for Sustainable Insurance，PSI）、《積極影響投融資原則》（Principles for Positive Finance，PI）等，進一步界定藍色金融相關概念及適用范疇；加快提出與國際接軌的基本原則和分類標準，同時聚焦藍色債券、藍色貸款、藍色債務互換等藍色金融創新領域，建立完善配套的管理辦法、市場交易機制和具體操作規定。前期中國地方政府及金融機構初步探索藍色金融發展，積累了不少的實踐經驗，接下來仍需加強總結提煉，完善藍色金融政策框架，將地方經驗和試點成果一并納入，探索構建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

二、藍色金融國際進程與中國實踐

（一）國際進程

從國際發展進程來看，藍色金融理念的形成與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密不可分。2015年9月，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司發布《改變我們的世界——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Transforming our world：the 2030 Agenda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明確保護和可持續利用海洋和海洋資源以促進可持續發展的目標（SDG14）。2018 年，歐盟委員會、世界自然基金會等國際組織聯合推出《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原則》（The Sustainable Blue Economy Finance Principles），建立可持續藍色經濟融資的全球指引框架。2021年，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倡議（SBE）項目團隊發布《潮向未來:金融助力海洋可持續復蘇》金融機構實用指南，為金融機構融資可持續藍色經濟提供實用工具。2022年1月，世界銀行國際金融集團公司（IFC）更新發布《藍色金融指引》（Blue Finance Guidance Framework），將藍色金融定義為氣候金融中的一個新興領域。2021年，亞洲開發銀行（ADB）發布了《綠色和藍色債券框架》，提出了適用于藍色債券的項目種類。2022年，亞洲開發銀行提出藍色金融的框架，旨在為脆弱的沿海地區創造經濟發展機會，同時保護原始海洋生態系統（見表2）。

表2 藍色金融國際準則及文本梳理

世界銀行（WB）是藍色金融發展進程的主要力量。2013年，世界銀行宣布成立全球海洋合作機制藍絲帶小組，成員由16個國家的政府、私營部門、公民社會組織、科學、經濟和多邊機構的專家組成。2018年9月，世界銀行發行了全球首支藍色債券，計劃在7年內籌集30億美元資金，用于提升公眾對于海洋和水資源的認識，以支持SDG14目標。該債券的主要歐洲投資者包括瑞典國家養老儲備基金、瑞士銀行、瑞典北歐斯安銀行等。同年10 月，世界銀行協助塞舌爾共和國發行國際上首個藍色主權債券——塞舌爾藍色主權債券。該期債券發行金額為1500 萬美元，期限10 年，募集資金用于擴大海洋保護區、加強漁業治理和發展藍色經濟。2018 年，世界銀行還發起了“PROBLUE”信托基金。該基金屬于一種傘式多方捐助者信托基金（MDTF），主要用于支持全球各地區的可持續漁業和水產養殖管理、海洋污染處理、海洋相關產業可持續發展及政府海洋管理能力四個關鍵領域的工作。截至2022 年3 月，全世界已有70 多家機構簽署了《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倡議》，成為上述原則的成員或者簽署方，旗下管理或持有的資產超過11 萬億美元。

歐洲金融機構在發展支持藍色經濟、藍色金融方面也有諸多創新實踐，既涉及海上可再生能源開發，也涵蓋海洋水產養殖、海上船舶運輸等。歐洲投資銀行（EIB）在推進藍色金融進程方面也發揮了積極作用，不僅參與制定《可持續藍色經濟融資原則》以指導投資者可持續利用海洋資源，而且分別于2018年和2019年發起清潔海洋倡議（20億歐元）和藍色可持續海洋戰略（Blue SOS）（25億歐元），計劃加大對海洋生態保護領域的貸款支持。2020年9月，瑞士瑞信銀行（原瑞士信貸銀行，CS）與洛克菲勒資產管理公司（RAM）合作推出一支海洋參與基金，專注于可持續發展目標14（水下生物），截至2020 年底，該基金規模約3.2 億美元。2019—2021年，荷蘭合作銀行（Rabobank）圍繞海產品領域推出可持續貸款：2019 年，Rabobank 向智利領先的三文魚公司和世界第二大三文魚生產商Agro super發放一筆貸款，附有一系列環境和社會關鍵績效指標（KPI）；2021年1月，Rabobank在智利三文魚領域又新增了兩筆可持續發展掛鉤貸款（SLL）。2020年10月，法國興業銀行（SG）和法國巴黎銀行（BNP）合作承銷阿特拉斯公司的全資子公司Seaspan Corporation 2億美元的可持續發展掛鉤貸款（SLL），這是裝箱航運業的第一筆綠色貸款，將船舶業可持續發展與減排目標相結合，有助于實現海上運輸及港口碳中和，保護海洋生態。

亞洲開發銀行是推動藍色經濟和藍色金融可持續發展的積極力量，陸續推出和制定多個健康海洋保護計劃。2019年，亞洲開發銀行承諾在未來五年內投入50億美元，通過《健康海洋和可持續藍色經濟行動計劃》促進海洋可持續發展；2021年9月，發行了首批以澳元和新西蘭元計價的藍色債券，為亞太地區海洋項目提供資金。2021年，亞洲開發銀行發布《綠色和藍色債券框架》（Green and Blue Bond Framework》，闡釋藍色債券投資計劃，明確藍色債券的原則、項目審查機制、評估方法等。2022年6月，世界銀行集團國際金融公司聯合亞洲開發銀行、德國投資與開發有限公司（DEG）和法國開發署經合投資公司（Proparco）合計為青島銀行籌集1.5億美元藍色銀團貸款，專門用于服務海洋友好項目和重要的清潔水資源保護項目。目前，在聯合國、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等國際組織引領下，國際商業銀行、投資公司、主權財富基金等廣泛參與藍色債券、藍色基金等項目，為海洋生態保護、環境治理和海洋經濟轉型提供中長期支持。2022年12月，亞洲開發銀行發布《2022—2024年健康海洋實施計劃》（Healthy Oceans Implementation Plan 2022 -2024），提出包括增加海洋投資、海洋生態修復、海洋循環經濟（無塑料）及促進傳統海洋生產部門藍色轉型等行動計劃，預計2022—2024年亞洲開發銀行將投入32億美元用于支持該計劃。

（二）中國地方實踐

國內藍色金融的探索實踐并不晚，幾乎和國際進展保持同頻。鑒于國際層面對藍色經濟和藍色金融的解釋框架、投資倡議等與SDG14 基本吻合，因此國內各地方在探索藍色金融發展時既具國際化，又體現中國地方特色。

1.山東青島——藍色金融政策體制創新。青島具有深厚的海洋經濟產業基礎，海洋資源和海洋生態條件較好。數據顯示，2022年青島海洋經濟繼續穩居沿海同類城市首位，預計2022年海洋生產總值增長7%以上，總量將超過5000 億元，占全市GDP的比重超過30%。2021年印發的《青島市“十四五”海洋經濟發展規劃》及2022年研究起草的《青島市打造引領型現代海洋城市五年規劃（2022—2026年）》《青島市打造引領型現代海洋城市三年行動方案（2022—2024 年）》（征求意見稿）等文件，從政策層面對青島海洋經濟、海洋生態發展作出規劃，明確藍色金融發展路徑。近年來，青島在發展藍色金融方面走在前列，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青島市海洋發展局聯合地方金融管理部門組建國內首個以海洋為主題的金融行業性組織——青島市藍色金融發展聯盟；青島市海洋發展局每年編制并發布《金融機構服務海洋經濟特色產品匯編》，定期征集涉海企業融資需求，切實為涉海企業融資提供幫助；研究制定并發布《關于推進海域使用權抵押貸款工作的意見》，提出包括明確海域使用權價值評估的國家標準、延長養殖用海海域使用權期限、加強職能部門之間的信息共享、積極利用現有公共服務平臺推廣海域使用權抵押貸款業務、加強海域使用權二級市場建設等在內的主要措施；探索籌建藍色金融研究院。除了政府層面的政策扶持外，當地金融機構也積極投入藍色金融試驗。青島銀行明確提出藍色金融定位，初步形成較為清晰、全面的藍色金融發展體系。作為國內首批加入《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倡議》的商業銀行，青島銀行與世界銀行集團成員國際金融公司（IFC）共同開展藍色金融項目。截至2022年末，青島銀行藍色金融貸款余額近130 億元，增幅13.2%。青島還成立了國內第一支專注于國家海洋戰略的產業投資基金——藍色經濟區產業投資基金，總規模達300億元。未來青島有望在探索構建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方面積累豐富經驗，較快形成獨特的藍色金融模式。

2.廣東深圳——藍色金融示范區建設。廣東省是海洋經濟大省，而深圳同樣具有發展藍色金融得天獨厚的基礎條件。數據顯示，2015—2021 年，深圳海洋生產總值從1873.2億元增長到3011億元，年增速超過10%，遠超GDP 增速。2019 年《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支持深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的意見》明確支持深圳加快建設全球海洋中心城市、探索設立國際海洋開發銀行。2021年印發的《廣東省海洋經濟發展“十四五”規劃》提出推動設立國際海洋開發銀行，積極爭取以深圳前海為中心創建“中國藍色金融改革試驗區”。2023年5月，深圳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公布《深圳市海洋發展規劃（2023-2035年）》，提出加速構建涉海多元融資體系、打造藍色金融中心、深化藍色金融開放創新、布局國際海洋開發銀行、打造藍色金融發展示范區。從深圳藍色金融發展進程來看，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其一，廣東省政府和深圳市政府高度重視藍色金融發展，頂層設計和規劃布局多次、多處專門涉及藍色金融，明確創立國家海洋開發銀行、打造藍色金融中心，政策支持力度較強；其二，深圳地方金融管理部門率先示范，在國內首度明確提出藍色金融的指導意見（深圳銀保監局聯合中國人民銀行深圳市中心支行、深圳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深圳市地方金融監管局發布實施的《深圳銀行業保險業推動藍色金融發展的指導意見》），支持打造藍色金融創新樣本。從廣東省和深圳市的政策布局來看，圍繞全球海洋中心城市建設規劃，未來有望加快構建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的深圳模式，并充分利用深圳、廣州及香港三大國際金融中心的資源優勢，建成中國藍色金融先行區。

3.福建省——本地藍色金融實踐。福建省海洋資源得天獨厚，擁有13.6 萬平方公里海域面積、逾3700公里海岸線、125處大小港灣。數據顯示，2022年福建省海洋經濟規模繼續保持全國前列，預計全省海洋生產總值1.2萬億元，占地區生產總值23%，其中海水養殖產量、水產品均位居全國首位?；诋數刎S富的海洋資源和海洋經濟產業，福建省許多沿海市區的地方銀行在服務支持海洋經濟和海洋生態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開拓了藍色金融的福建地方模式。主要體現在三個層面：其一，政府大力支持地方藍色金融創新實踐。福建省政府陸續發布《福建省“十四五”海洋強省建設專項規劃》《福建省海洋生態環境保護“十四五”規劃》，明確提出以“美麗海灣”為統領和主線，扎實推動海灣生態環境質量改善，加快建設“海上福建”，積極推廣“政銀擔”“政銀?！薄般y行貸款+風險保障補償金”等模式，鼓勵開發中小微涉海企業小額信用貸款，創新涉海金融產品服務，探索“信貸+保險”合作模式。其二，地方銀行積極發展藍色金融特色模式。興業銀行作為成長于福建省的全國性銀行，長期扎根福建省各地，緊貼福建省海洋經濟和海洋生態戰略布局，前瞻性布局藍色金融領域，2020年11月，簽署聯合國《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倡議》，成為首家中資簽署機構和會員單位；發布《可持續藍色金融報告2021》，詳細闡釋了藍色金融投融資政策指引、實踐案例和標準。隨后，興業銀行陸續發行國內首單藍色債券、中資股份行首單境外藍色債券，設立全國首只藍色碳基金。除興業銀行外，福建海峽銀行、寧德農商銀行、福州農商銀行等福建省地方銀行紛紛加入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行列。2021年，福建海峽銀行正式簽署聯合國《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倡議》；寧德農商銀行設立藍色專營分支機構，創新推出“福海貸”“網漁貸”“集地貸”等藍色金融專屬產品，探索“藍碳積分”管理。

4.海南省——聚焦藍碳金融發展模式。藍碳（海洋碳匯，Blue Carbon）是指利用海洋生物吸收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并將其固定在海洋中的過程、活動和機制，具有固碳量大、效率高、儲存時間長等特點（UNEP，2009）。研究表明，藍碳可有效減緩溫室氣體排放，助力實現碳中和目標，已成為全球氣候治理的前沿領域。海南省授權管轄南海約200萬平方公里，占全國海域面積的2/3，具備發展藍色碳匯的獨特優勢。近年來，海南省利用海南自貿港的政策優勢，將藍碳作為藍色金融的著力點，探索海南藍色金融發展模式，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其一，重點布局藍碳金融。海南省政府陸續出臺《海南省“十四五”海洋生態環境保護規劃》《海南自由貿易港生態環境保護考核評價和責任追究規定》《海南省碳達峰實施方案》《海南省海洋生態系統碳匯試點工作方案（2022-2024年）》《關于金融支持海洋經濟發展的指導意見》等，明確提出加大海洋生態保護力度，建立健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建立多元化的生態保護補償機制，這些政策設計為海南發展藍碳金融創造了積極有利的制度環境。其二，謀劃推動藍碳金融市場建設。2022年2月，海南國際藍碳研究中心成立，將承擔藍碳領域基礎和理論、推進藍碳增匯試點示范、藍碳公共政策集成創新等方面的研究。同年3月，海南國際碳排放權交易中心獲批設立，將通過藍碳產品的市場化交易推動海南的藍碳方法學成為國際公認標準，并納入國際海洋治理體系。同年5月，海南首個藍碳生態產品交易完成簽約，交易碳匯量3000余噸。據預計，該項目在未來40年可產生9萬余噸碳匯量，此次納入交易的是該項目近5年的碳匯量。目前，自然資源部陸續推進藍碳技術規程、經濟價值核算方法等，未來海南省有望充分利用藍碳資源優勢，率先實現藍碳交易、藍碳金融等創新成果應用，打造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藍碳金融市場。

總結上述沿海兩省和兩市藍色金融實踐經驗，主要體現為四個層面：第一，政策制度先行，明確藍色金融發展目標和方向。這些沿海省市圍繞藍色金融，或制定專門的政策方案，或在海洋經濟、海洋生態保護規劃方面提出具體措施，雖各有側重，但總體呈現較為清晰的政策制度安排。第二，注重發揮各方力量，提高影響力。上述四省市的金融管理部門主動推進藍色金融發展，金融機構和涉海企業、智庫等廣泛參與，不斷擴大藍色金融影響力。第三，因地制宜，聚焦各自重點領域。例如，海南省明確發展藍碳金融，明確七方面25項工作任務；廣東深圳主要統籌推進藍色金融先行先試，探索設立國際海洋開發銀行。第四，善于借助國際資源，共同謀求藍色金融發展。藍色經濟和藍色金融的諸多倡議、原則和指引最早來自國際組織，而且海洋經濟和海洋生態保護本身具有全球化特征，離不開國際合作。這些沿海省市比較注重藍色金融國際合作，例如，山東青島和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等合作多個藍色金融項目；海南省設立的國際藍碳研究中心和國際碳排放權交易中心走的都是國際化路線?？傮w來看，地方藍色金融實踐經驗有許多創新點，部分沿海省市已經初步構建藍色金融體系，未來有必要將這些地方經驗總結提煉為政策指導意見或金融機構服務指南。

（三）中國金融機構實踐

政策層面：2018年1月，中國人民銀行、國家海洋局等八部委聯合印發《關于改進和加強海洋經濟發展金融服務的指導意見》，要求“統籌優化金融資源，改進和加強海洋經濟發展金融服務，推動海洋經濟向質量效益型轉變”。2020年10月，深圳證券交易所與自然資源部共同發布的“國證藍色100指數”是國內首只權威海洋經濟主題股票指數，反映海洋經濟領域上市公司運行態勢。2022年7月，綠色債券標準委員會發布《中國綠色債券原則》，明確藍色債券定義，募集資金用于支持海洋保護和海洋資源可持續利用相關項目（范彬彬，2022）。

金融機構層面：國內目前已經有5 家金融機構（中國郵政儲蓄銀行、興業銀行、青島銀行、福建海峽銀行、南方基金）簽署聯合國《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倡議》。興業銀行是國內較早涉足藍色金融發展的商業銀行，2020年11月，興業銀行獨立主承銷的青島水務集團有限公司2020年度第一期綠色中期票據（藍色債券）成功發行，募集資金用于海水淡化項目建設，成為國內首單藍色債券。青島銀行明確“藍色銀行”發展定位，從戰略規劃、藍色信貸產品項目管理、藍色數字普惠金融、環境社會風險管理（適用于藍色信貸）及藍色知識管理五個維度構建系統化的藍色金融服務體系，并積極開展國際藍色金融合作。2021年，青島銀行與IFC合作制定全球首個藍色資產分類標準，界定了藍色金融和藍色債券支持的七大板塊37個子行業的合格活動；2022年6 月，與IFC 達成合作意向，由IFC 向青島銀行投放1.5億美元藍色銀團貸款，成為IFC在國內的首筆藍色金融投資，用于服務海洋友好項目和重要的清潔水資源保護項目。中國銀行利用境外和離岸金融優勢，分別在2020年9月、2022年10月和2023年1月成功發行中資及全球商業機構首支藍色債券、首筆離岸藍色及可持續人民幣債券和藍色經濟主題融資，拓寬藍色主題融資渠道。浦發銀行在港口物流、水產養殖等傳統行業陸續推出了“貨代通”“海洋補貼貸”“海域使用權融資”等涉海服務產品。2015年，浦發銀行青島分行設立藍色經濟金融服務中心，是國內首個服務海洋經濟的綜合性服務中心，也是業內首個藍色金融專營機構。同年，浦發銀行在浙江舟山成立海洋金融服務中心，系浦發銀行設立的第二家海洋金融服務中心。國家開發銀行則主要通過發揮開發性金融優勢，向沿海省市海洋經濟產業項目等提供大量中長期貸款，聯合地方政府共同設立藍色經濟發展基金。

從目前國內金融機構的藍色金融發展實踐經驗看，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少部分金融機構開始推進藍色金融體系建設，包括確立藍色金融發展戰略、開展藍色金融產品創新并應用到相關領域、創設藍色金融專業機構等；第二，部分金融機構逐漸深入國際藍色金融進程、開展藍色金融合作，具體來看涵蓋藍色金融框架、藍色金融銀團貸款、藍色債券發行等；第三，突出藍色金融地方特色，興業銀行在廈門地區開展的藍碳匯交易，以及福建省當地農商行開發的一系列涉海信貸產品極具本土特色，能夠很好地契合地方藍色金融發展實踐、滿足當地涉海企業金融服務需求?？傮w來看，國內金融機構的實踐探索各具特色，凸顯藍色金融的包容性和普惠性，同時圍繞藍色投融資所設立的藍色債券、藍色指數及藍色基金，不但豐富了藍色金融產品維度，而且為今后構建藍色金融創新改革試驗區積累了經驗樣本。

考慮到海洋經濟產業特殊性及海洋生態保護復雜性，離不開政策性融資、社會融資、市場融資等多方支持，需要全方位、覆蓋面更廣的藍色投融資體系。自然資源部調查顯示，截至2021年，中國銀行業的海洋經濟貸款余額保持在6000億—7000億元；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末，中國國內市場累計發行藍色債券22只，發行規模約150.5億元。目前來看，中國藍色金融主要以傳統信貸為主，藍色貸款的具體占比尚未有比較權威的統計數據?？沙掷m藍色金融的繁榮離不開科學認知、可持續治理水平，也離不開金融杠桿和有效協同，但目前中國藍色金融市場尚未建立，可持續的藍色經濟資金非常有限（戴民漢，2022）。因此，構建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的主要目標在于依托政策性制度激勵，以多方協作的模式將藍色金融的理念、目標和定位等全方位融入傳統的海洋金融范疇，以藍色金融投融資創新試點作為發展中國藍色金融的突破口，實現經濟、社會、生態等多方效益，驅動金融機構和社會資本加大關注海洋健康投資，服務國家“海洋強國”戰略和海洋長期規劃。筆者認為，中國藍色金融發展需要把握好兩個思路：其一，不斷增強國際藍色金融話語權。充分利用多邊場合和多邊機制，積極倡導建設“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藍色伙伴關系”，依托中國—東盟藍色經濟伙伴關系建設等載體，提出可持續藍色經濟和藍色金融的“中國方案”；其二，探索構建中國藍色金融體系。過去數年中國在低碳經濟和綠色金融發展領域積累了不少成功經驗，成為引領全球綠色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力量。對此，將這些發展經驗進一步運用到中國藍色金融體系構建中，加快形成有規模和影響力的藍色金融模式。

三、發展中國藍色金融的重點議題

國際層面探討推進藍色金融雖有部分成果，但尚未大規模應用，市場化程度偏低，藍色金融的理念、投融資工具、風險評估等仍存在不少空白。對此，發展中國藍色金融，需要明確其基本框架、主要內容、發展方向、國際合作及發展維度。

（一）基本框架

作為全球重要的海洋大國，中國需要重視藍色金融的本土發展，結合本國國情和海洋發展規劃提出自己的藍色金融基本框架，這一框架既吸收國際藍色金融文本，也彰顯中國藍色金融特色，并規范確立中國藍色金融投資指引，不斷豐富藍色債券等藍色金融產品，為投資機構開展藍色金融提供更多政策支持。因此，接下來的工作需要通過試點和試驗來完善藍色金融發展框架，這一框架既需要與國際進程保持同步，又需要結合中國自己的戰略布局加以創新。

（二）主要內容

國家層面發布的《“十四五”海洋生態環境保護規劃》《“十四五”海洋經濟發展規劃》等政策文件對海洋生態環境保護提出任務、目標及具體舉措，金融在其中將扮演何種角色、發揮何種功能仍需要進一步明確。關于藍色金融，前期在于明確藍色金融概念、范疇及主要內容，為加快建立藍色金融發展機制，積極創設與海洋生態環境保護、海洋產業轉型升級相匹配的藍色金融產品體系等提供理論支持，旨在為金融機構和其他投資者提供比較權威、規范和具體可行的藍色金融投融資行動指南?；究蚣芤环矫嫘枰w中國藍色經濟指標體系、評價維度、藍色金融現狀和機遇、發展條件等基礎內容，另一方面需要確立中國藍色金融指導思想、發展方向、目標任務、具體措施等核心內容。

（三）發展方向

國內部分機構緊跟國際前沿，陸續開展藍色金融實踐，其中不少發展成果和創新探索取得了實質性進展，為未來豐富藍色金融發展框架、完善藍色金融發展機制提供了很好的思路。沿海省市有必要結合國家頂層設計和自身實際，利用好海洋資源優勢，加大對藍色金融的創新探索，參照綠色金融地方經驗，考慮構建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的路徑模式。

（四）國際合作

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等相繼和國內金融機構開展多方面合作，包括藍色銀團貸款、藍色債券國際發行等，并取得積極效果。作為全球重要的海洋大國，加快推進全球藍色伙伴關系進程、深化藍色金融國際合作，不僅有利于拓展中國“藍色影響力”、更好地推動建立國內藍色金融基本框架，引進國際藍色金融發展經驗，而且能夠助推藍色金融發展機制建設，吸引更多海外投資者參與國內藍色金融發展進程，并提供資金、技術、人才和研究等支持，提高中國藍色金融影響力，壯大藍色金融資金池。因此，藍色金融國際合作主要聚焦兩個部分：一是國際議程、多邊合作和工作協調等機制建設；二是國際藍色金融投融資合作，例如共同設立藍色基金、藍色銀團貸款，以及發行藍色債券等。

（五）發展維度

從藍色金融發展維度著手，未來需要聚焦三個層面建設：其一，國家層面。國家層面需要提出中國藍色金融發展框架，融合藍色伙伴關系、“雙碳”目標及“海洋強國”等戰略愿景，從而發揮政策引領、機制建設和平臺搭建等“有為政府”的作用。其二，地方層面。沿海省市地方政府需要積極搭建藍色金融政策平臺，包括藍色金融扶持政策、具體規劃、產業和行業組織建設等，并考慮設立更多藍色產業、海洋保護專項基金，進一步提升海洋經濟產值。其三，市場層面。統籌金融資源，發揮資本市場、金融市場的作用，將藍色金融概念、內容、目標等嵌入各類市場，增加藍色指數品種、提升藍色債券規模、增加藍色專項信貸等，形成優勢互補的藍色金融體系，加快推進藍色金融“有效市場”建設。

四、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路線設計

此前，中國設立綠色金融改革試驗區，確立了“三大功能”（資源配置、風險管理、市場定價）和“五大支柱”（標準體系、監管和信息披露、激勵約束、產品和市場、國際合作）。構建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需要科學系統論證，建議從以下六個方面著手：

（一）建立健全藍色金融改革創新體制

現有的海洋經濟產值，以及海洋生態保護的高標準，迫切需要規模與之相匹配、適應的藍色金融支持。由于海洋經濟和海洋生態具有很強的政策導向，兼具市場和資源配置問題，首先需要從政策制度層面突破。參照綠色金融經驗，通過設立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加快解決藍色金融頂層設計問題，推動藍色金融體制機制創新。建議金融管理部門、海洋部門論證在山東青島、廣東深圳等地設立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的可行性，及時更新發布藍色金融指導意見或規劃方案（2018年中國人民銀行、國家海洋局等聯合發布《關于改進和加強海洋經濟發展金融服務的指導意見》），明確藍色金融目標定位及具體措施，鼓勵支持和引導金融機構開展藍色金融業務，創新藍色金融產品和服務，建立健全藍色金融信息披露、激勵約束等機制。國家和地方應加快完善配套的海洋經濟產業支持目錄、考慮設立更多藍色產業基金、重點支持新興海洋產業發展、鼓勵開發性金融機構加大國家重大戰略性海洋產業發展的支持力度、創新藍色信貸品種、擴大藍色金融規模，同時圍繞海洋科技、前沿海洋開發等引入私人投資或天使投資，鼓勵支持優質企業上市融資。

（二）加快構建全國性藍碳交易市場

藍色金融的產品和服務維度較廣，既涉及藍色金融投融資，也涉及海洋碳匯（藍碳）金融等前沿領域。目前海南和浙江寧波分別落地首筆“藍碳”交易和首單藍色碳匯生態產品交易，但總體處于試點階段，未形成藍碳交易規模。對此，可以參照碳排放權的政策、制度和交易市場試點經驗。一方面，國家和地方有關部門加強海洋碳匯（藍碳）核算，鼓勵國際國內藍碳專業研究機構參與藍碳核算研究，盡快探索建立國家級生態系統生產總值（GEP）核算技術以規范藍碳核算技術方案及核算標準；另一方面，加強海南國際碳排放權交易中心建設，加快推動設立藍碳核算確權、交易、結算等市場交易規則，考慮在山東青島、廣東深圳、浙江省、福建省等沿海省市開展藍碳交易市場試點，積累藍碳發展經驗，考慮將海洋碳匯納入全國碳排放權市場交易，創新推出人民幣藍碳金融產品，引導更多企業、國內外投資者參與藍碳交易，穩步擴大藍碳交易規模。

（三）積極創設藍色指數等投融資工具

目前國家針對綠色投融資提出諸多支持工具，包括綠色債務融資工具，資本市場也設立大量綠色指數（例如責任指數、上證環保、內地低碳、交易所綠色債、碳中和債等），合計達98種，品種較為豐富，很好地提升了綠色投資影響力、拓展了綠色投融資渠道。圍繞藍色金融發展，2020年自然資源部與深交所聯合發布“國證藍色100指數”，但品種相對有限。對此，可以借鑒綠色指數模式，主要從兩個層面入手：其一，將現有涉及海洋生態或海洋經濟有關的綠色指數擴容，例如水環境、海綿城市、責任指數、治理指數等，推動藍色經濟和藍色金融理念發展；擴大藍色金融在資本市場的影響力，吸引更多投資者關注海洋生態保護，支持海洋環保、海洋新能源、海洋碳匯等新興領域發展。其二，按照綠色指數發展路徑，創設藍色債券、ESG 藍色投資等指數，設立特定的藍碳指數，搭建權威性的海洋經濟支持目錄，深挖海洋漁業、水產及航運、海上淡水、海上風電等行業龍頭企業的估值潛力，支持涉海企業做大做強。

（四）加強藍色金融理論與政策發展研究

依托金融管理部門政策研究機構、金融機構研究部門及院校智庫等，探索建立藍色金融研究機制，推動建立藍色金融發展論壇、召開學術與政策研討會、定期發布報告等，促進藍色金融研究成體系發展，形成具有政策影響力和行業影響力的藍色金融研究成果；緊跟國際藍色金融發展前沿，與國內外海洋生態保護機構、海洋產業部門等多方組織建立常態化合作機制，重點研究海產品、港口、海上運輸、沿海旅游、海洋可再生能源等藍色經濟領域；設立藍色金融產研基金，協同推進藍色金融產學研體系建設，培育藍色金融緊缺專業人才；鼓勵資管機構、證券投資機構、國內外智庫等廣泛參與，為藍色金融發展提供專業技術支持，加快推進包括海洋資產、涉海產權等創新研究，為金融機構開展抵質押、發行藍色債券等提供論證支持。

（五）建立完善藍色金融風險評估體系

藍色金融區別于傳統的金融服務模式，強調以可持續發展的海洋經濟和海洋生態保護為立足點，所有的投融資活動聚焦可持續發展目標，更加注重海洋友好、健康投資。從風險視角來看，探索建立藍色金融風險體制，有助于持續推進藍色金融發展。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可持續藍色經濟金融倡議項目團隊（2020）設立金融指南時提出“物理風險、運營風險、市場風險、監管風險、聲譽風險”五大風險維度（見表3）。從這一框架出發，建議以中國金融監管制度為基礎，結合金融機構自身的風險偏好，一方面需要金融管理部門盡快提出本土的藍色金融風險指引（指南），指導金融機構開展藍色金融風險機制建設；另一方面需要金融機構重點對涉海行業（包括傳統海洋經濟、新興的海洋產業及海洋生態項目等）加強風險評估、壓力測試，儲備風險分析數據，區分不同細分領域的行業風險特征，匹配風險管理制度，并將其納入全面風險管理范疇。

表3 藍色金融風險評估體系設計

（六）建立藍色金融國際合作交流機制

國際層面藍色金融發展較早，目前雖已取得階段性成果，但尚未達到像綠色金融、氣候融資等的影響力，基本處于探索起步階段。我國早前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主張構建藍色伙伴關系，也具備發展藍色金融的優勢條件，可以借鑒綠色金融模式，提出藍色金融“中國方案”或推動建立跨區域的藍色金融非政府組織；在聯合國、世界銀行及全球氣候變化大會、生物多樣性大會等推動藍色金融發展議程，發揮金磚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絲路基金等區域金融組織作用，將藍色金融議程加入“藍色伙伴關系”倡議，探討藍色金融區域和國際合作，鼓勵支持多邊國際金融組織和國際投資機構共同參與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建設；建立藍色金融國際協調小組，加強與東南亞、大洋洲、拉美等海洋國家及地區藍色伙伴關系建設，促進藍色金融投融資合作，助推國際藍色金融發展。同時，結合綠色金融和ESG 投資，考慮加大與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等的藍色銀團貸款、藍色基金及藍色債券發行合作，建立以人民幣計價的藍色金融資產、投融資支持工具，提升中國藍色金融的國際影響力。

五、研究結論與下一步工作

（一）研究結論

藍色金融作為新興領域，國內外發展尚處于起步階段。從全球應對氣候變化及國家海洋生態環境治理、海洋經濟轉型等多個維度來看，發展藍色金融具有必要性、緊迫性和可行性。

本文認為，過去三年來，國內金融管理部門和金融機構積極探索藍色金融實踐創新，初步形成了一些經驗成果，但要形成規模和影響力仍有許多工作要做，重點需要解決藍色金融基本框架、主要內容、發展方向和國際合作四大問題。目前，海南省、福建省、山東青島、廣東深圳等沿海省市在探索構建藍色金融服務創新方面已經先行先試，取得不少經驗成果。未來需要自然資源部門、生態環保、海洋科技智庫及金融管理部門協同發力，總結提煉國際國內藍色金融實踐經驗，緊跟藍色金融國際議程、藍色金融原則及倡議等前沿，制定完善本土的藍色金融頂層設計及探索建立藍色金融改革試驗區，盡快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藍色金融體系，進而成為引領國際藍色金融發展的主力軍。

（二）下一步工作

目前，我國構建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不但具備有利條件，而且符合國家戰略方向。雖然國際層面對藍色金融提出諸多框架，但具體落地到中國藍色金融發展仍有部分障礙，需要立足國情、加快推動地方和金融機構實踐，建議圍繞以下四方面開展下一步工作：

第一，加強研究論證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昂Ｑ髲妵苯ㄔO作為國家重大戰略，必然要求與之匹配的金融服務保障，構建中國藍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應盡快提上日程。2011年1月，國務院批復《山東半島藍色經濟區發展規劃》，標志著山東半島藍色經濟區建設正式上升為國家戰略。其后，《浙江海洋經濟發展示范區規劃》（2011）、《福建海峽藍色經濟試驗區發展規劃》（2012）陸續獲批，為探索藍色經濟區域發展開辟了道路。下一步需要聯合各方力量，加快形成藍色金融發展共識，共同探索推進藍色金融改革試驗區政策落地；金融管理部門、金融機構應發揮建設性作用，更新完善專門的金融服務海洋經濟、海洋生態保護的指導意見，明確推動支持金融機構開展藍色金融業務，加快設立國家海洋開發銀行，政策性銀行、大型國有銀行應考慮設立藍色金融創新中心或藍色金融分支機構。

第二，跟蹤研究地方藍色金融創新實踐經驗。沿海省市陸續發布的“十四五”時期海洋經濟、海洋生態規劃均對藍色金融有所涉獵。福建省、海南省及山東青島、廣東深圳等沿海省市對藍色金融的重視程度較高，這些沿海省市本身海洋經濟產值占比較高，具備發展藍色金融的優勢，而且金融機構經過多年耕耘，加上政策支持，藍色金融發展基礎較好。下一步需要持續跟蹤地方藍色金融先行先試經驗，圍繞藍色金融產品開發、投融資市場建設等提出創新思路，通過藍色金融行業組織、產業聯盟、智庫論壇、內部研討等多種形式，全面梳理藍色金融供給和企業、市場需求，使藍色金融與綠色金融、轉型金融及ESG投資等實現有機融合及互補；發揮資本市場、金融市場和債券市場的聯動作用，創設更多藍色經濟、藍色金融主題投資，拓展藍色金融發展空間。

第三，推動藍色金融改革智庫建設與成果推廣。近年來，國內組織了眾多綠色金融學術論壇，國內院校智庫設立綠色金融研究機構，持續擴大綠色金融影響力。下一步需要充分借鑒綠色金融智庫和成果推廣經驗，發揮藍色金融研究院、海南國際藍碳研究中心、北京綠色金融與可持續發展研究院、中國海洋發展研究中心等院校智庫作用，聯合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世界自然基金會等，發揮好中國海洋經濟博覽會、東亞海洋博覽會、東亞海洋合作平臺、濱海藍碳科學與應用國際會議等中國藍色金融國際交流合作平臺作用，不斷提升高校智庫藍色經濟金融論壇、研討會水平，將“藍色伙伴關系”倡議與藍色金融結合，定期組織舉辦國際學術研討活動。同時，可考慮由金融管理部門指導、院校智庫發布中國藍色金融藍皮書或年度發展報告，建立完善藍色金融成果共享和推廣機制。

第四，推動設立藍色金融專營機構并加大產品創新。目前資本市場和金融市場對藍色經濟、藍色金融的響應相對滯后，金融機構的參與度雖有增加，但尚未形成規模效應。建議統籌設立藍色金融聯席工作小組或日常辦事機構，加強金融管理部門與海洋生態保護、海洋經濟發展職能部門等協作；充分借鑒國際藍色金融框架和標準，圍繞藍色金融發展推動海洋環境信息披露、海洋融資工具、海洋產業目錄及藍色金融評價機制等，推動藍色金融基礎性工作；學習前期國內綠色金融成功經驗，推動建立藍色銀行、藍色金融研究智庫等，鼓勵和支持政策性銀行、商業銀行及保險、證券等機構設立專業化的藍色金融機構；推動建立藍色金融第三方評估機構，加快提升藍色金融專業化水平。同時，考慮將藍色金融與綠色金融、轉型金融、ESG 以及氣候投融資等有機結合，探索開發藍色金融資管產品、理財產品或基金產品，豐富藍色金融投融資品種，提高藍色金融投融資規模和市場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