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記

王琛

1

這是我們的時代和世代。

由于流亭機場的搬遷，從膠州機場到市區不得不花費一個多小時，在沒有堵車的情況下，這是極具效率的，但大多數人還是會選擇地鐵。在手機地圖上查過，從機場地鐵站到我現在租住的房子，直線距離超過四十公里，實際距離會更長。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離開青島的，假如一定要離開，就要從錯埠嶺一直坐三號線到青島北站，再從青島北轉一號線到膠東機場。如果拉著行李箱，又恰好沒有座位，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可以說是一場高強度訓練。陌生的環境足以讓人成長，要學會自己用手機地圖進行導航，再遵照指示進行換乘。這是去膠州機場，去流亭不要這么久，城陽和即墨并入市區后，去流亭感覺只是在市內走了走。機場的搬遷，增加了人們回家的時間和距離。坐在出租車上，我都要和青島師傅們聊到這個話題，但出乎意料，大多數人對機場搬遷表示理解，城市需要高樓大廈和發展。

而我是懶惰的，尤其體現在出行方面。我愛羽毛球，但從家到國信體育場的距離太遠，路上都要花費一個小時，就不愿再折騰，所以時常懷念起之前出門三五百米就是羽毛球場的日子。雖然懶，但我還是會花一個小時趕往海邊。去海邊，重要的是過程，人們往往對期待已久的事物擁有熱忱，不管是臨時起意還是蓄謀已久，通往海邊的路途永遠值得期待。如果運氣好，還能在路上看到日升或日落。試著想象一下，千萬條光線從建筑的一邊瞬間充滿整個天空，天光大亮，坐在車里，看周圍的建筑物一一往后退去，這便是在海濱城市的意義，永遠對明天和未來持有向往。這里的人好像時間都很充裕，無論是在工作日還是在周末，魯迅公園和中山公園里都有帶著孩子游玩的家長，氣球與小玩具，鮮花和霓虹燈。夜幕降臨，城市最美的一刻才開始展現，棧橋邊，鴿群呈扇形飛來，有人提著一袋青島啤酒（我認為比喝過的啤酒都要好），坐在石凳上，時間不會因此變得慢，只會從我們之間飛速跑開。

我是幸運的，至少我還在海邊。

2

海洋總是迷人的。

石老人海水浴場，我在七月的海風下散步，沙灘使我沉思，想到在海口白沙門公園海灘上的夜晚。那時我和陌生人坐在沙灘上，他們拉著音響唱歌，邀請我一起喝酒，直到凌晨才逐漸散去。夜更深后，我把旅行包枕在頭下躺好，看天上跑來跑去的星星，海浪聲更加清晰，這時候還有人，大家都不愿散去，有的支起帳篷，也有的吃零食提神，大家都在等東方泛起魚肚白。

青島海灘使我清醒，海面上飄來的蜉蝣連成一片，驅車而來的夫妻帶著孩子在海灘上撿貝殼。而我呢？我在離被海水侵蝕不遠的地方坐下來，帶著從埠西市場加工的海鮮——扇貝、蛤蜊和小黃魚，我把它們帶到這里，它們也得以重新回到此地。我把遺跡放進沙坑中，小心翼翼地埋好，再把細沙灑在最上邊，就像藤蔓覆蓋在古墓上，不讓人有絲毫遲疑。大海的味道永生難忘，我們都是大海的孩子。有研究表明，如果把全世界的海洋都納入捕撈范圍，將徹底解決糧食短缺問題。我吃海鮮喜歡蒸，而不是烤，螃蟹不能煮，會影響口感，食物一定要原汁原味才有意義，不能加任何調料。在真正的意義前，一切都是虛無的。海鮮著實好吃，味道極其鮮美，但也講究做法，也要有一個強大的胃去消化。

琴嶼路，坐在礁石上，讀周曉楓。“我們要感謝造物主的偉大”，從各省來的人們都聚集在路牌下拍照打卡。咖啡館門前，是海邊應有的樣子，很多人都在礁石上，我學著他們的樣子盤腿而坐。我學著他們通過拍照和攝像留住這些景色，殊不知人類眼睛的像素比世界上最好的相機還要高出許多倍，但大多數人熱衷于分享，這樣來說，分享帶來的快樂遠比快樂本身要多。咖啡和冰激凌的意義在于拍照，海浪只是點綴，天馬上就要暗下來，一天的生命也走向盡頭。

小麥島公園，草坪上，有人唱《平凡之路》，人們圍坐在一起，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幾乎沒有溫度，旋律升起又落下，我坐在這里，也只是坐在這里，海面上船只遠去，隱匿在更遠的黑暗中。小麥島獨立于青島市區，橋梁是血管，連接島嶼和大陸，我們是氧分子和血小板，坐在草坪上，也可以躺下，孩子們在遠處放風箏。而風箏又是什么？是海洋的一部分，還是小麥島的一部分？

3

青島的路高低不平，不在上坡就在下坡。這與重慶不同，重慶是在爬樓梯，而青島給人一種盤山公路的感覺。走在路上，肉眼可見的坡度映入眼簾，但這種坡度的作用僅限于膝蓋和小腿關節。夏天的余燼還未徹底散去，北橋新村里卻炊煙陣陣，從村頭理發店往下看，是一段和青島一樣長長的坡。

同樣是下坡，而下坡后也同樣有店鋪。從我在的小區出來，下坡五十米就有一家包子鋪。我不得不感嘆青島的物價上漲，這里的包子都賣兩塊錢一個，這對長期生活在市北的人們來說可能沒什么，但我還是覺得貴，家鄉的包子一塊錢一個，個頭也差不多。但青島，乃至整個山東的包子，餡好像更足，更加實在。不止包子，這是一種感覺，貫穿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在青島，丁是丁卯是卯，潛移默化中，我似乎也習慣了這樣。包子鋪，也賣煎餅馃子和烤冷面，甚至還有豆腐腦，這里的豆腐腦一般不放糖，放鹽和生抽，還可以加辣椒，這種做法在南方是菜，在北方卻只能成為早餐。南北方的差異，在這家小小的包子鋪中，還體現在營業時間上，不像南方只在上午開，這家能夠一直開到晚上八九點。由此，能夠給我可憐的胃一些安慰。

一般到晚上九點，青島的很多店鋪都要打烊。離市區更遠一點的城陽和即墨，街道上空無一人，但在市北，還是有幾家夜宵攤倔強地開著，夜店門口，還是有年輕人進出。青島這座城市，已經顛覆了我對北方城市的認知，在我的認知里，北方城市大概就是寒冷的代名詞，尤其到了晚上，只有稀疏的幾點光，搖搖晃晃，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有些日子里還沒有下雪，只有冷風，凍得頭疼，冷風從衣領處灌進來，如果是在下雨天，這就是一場酷刑，我只能走得更快一些，不管是上坡，還是下坡。

4

冬天，暖氣隨著室外溫度的降低而增高。這是我第一次在北方過冬，十月底，一次突如其來的降溫徹底打亂了入冬的節奏，我趕在寒潮來臨前買好保暖衣褲。蓋好被子，此刻窗外只有風聲，雨點隨之而來。我租住的房子在五樓，風透過透明塑料膠帶的交界處進來，盡管暖氣很大，但僅限于剛走進單元樓和房間的幾十秒里，像走入異空間。

教堂也是異空間的一種，既辦婚禮也辦葬禮。在西方國家，葬禮結束后，逝者便會直接埋在教堂邊的一塊地里。青島教堂前是一片廣場，新人們在這里拍攝結婚照，很多人過來打卡。歐式建筑在青島很多，但像圣彌厄爾教堂這樣宏偉的極少。

溫度愈來愈低，咳嗽與噴嚏正在醞釀，這是冬日的下午，臨近黃昏，拍照的新人們逐漸散去，夜色從天空的另一頭過來，但還沒有徹底暗下去。走出教堂，鴿群突然離開，整個世界也隨之而去，在青島，在青島的落日與晚霞中，我們進入下一個輪回。

本文為“筆走龍湖”杯全國大學生創意寫作大賽獲獎作品。

責任編輯 蘇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