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樹

丁之琳

剛下過雨，地面上濕漉漉的，還積了一攤水。小土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下，拿著細樹枝攪弄樹在水里的倒影。

小土盯得入迷，水里忽然多了一個小男孩的影子。小土抬起頭，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站在面前。男孩穿著淡綠色袍子，上面滿是泥點，就像剛剛在草地上打了滾。

“請問我可以住在這棵樹里嗎？”男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我叫阿澈，是一個妖精，我喜歡你的樹，我可以住在這里嗎？”

“妖精？”小土好奇地問，“你看起來和我沒什么兩樣呀。”

阿澈回答道：“我們長得和人一樣，不過只有小孩子才能看見我們。”

“這樣啊。”小土點點頭，“那你能陪我玩嗎？我身體不好，大家都不和我一起玩。”

阿澈用力點點頭：“嗯！”

阿澈就在小土家的樹上住下了，他用陽光的光圈給自己蓋了一間泡泡一樣的房子，又用光圈給小土做了很多陽光彈珠，握在手心暖暖的。阿澈還帶著小土去山谷撈魚、用草根編成小馬、做樹葉短笛，還帶著小土在草坡上滾來滾去。

“小土，這樣滾一滾，心情都會好很多呢！”阿澈從草坡上滾了下去，小土也跟著在草坡上打滾，兩人滾得一身草，樂此不疲。

小土一直是藥罐子，現(xiàn)在經(jīng)常跟著阿澈出去玩，身體不知不覺好了很多，和阿澈賽跑的時候還能贏幾回呢。

過了一年，小土上學了，他在學校里交了很多朋友，經(jīng)常放了學就和他們一起玩。阿澈也加入他們的游戲，玩得特別開心。

可是過了兩年，大家都長大了，阿澈還是原來的樣子，其他孩子幾乎都比他高了一個頭，他小胳膊小腿跑跑跳跳都不如他們。孩子們都不帶著阿澈玩了。小土倒是想帶著阿澈，可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大家走了。

“唉。”阿澈難過地嘆口氣，坐在一邊看著小土他們游戲，他們玩到忘了時間，阿澈就只能孤零零地從黃昏坐到天黑。

那天，捉迷藏少一個人，大家讓小土把阿澈叫來一起玩。“小土，少一個人，把阿澈叫來吧。”孩子王阿明說。

“說起來，我怎么好久都沒看見他了？”鄰居家小胖疑惑地問。

小土呆住了，阿澈明明坐在一邊的樹枝上，他們怎么都看不見呢？

小土看到阿澈的眼里滿是失落，忽然想起他們剛見面時阿澈說過的話：“只有小孩子才能看見我們。”

小土比其他孩子小一歲，也就是說，再過一年，小土也看不見阿澈了吧？

小土不知道該說什么，半天才說：“阿澈去很遠的地方了。”

“噢，他是寄住在你家的遠房親戚嗎？”

“嗯，算是吧。”

大家點點頭，沒有再問，小土心里卻一團亂麻。回家的路上，小土不知道該和阿澈說什么，阿澈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地走著，不知道是不是夜風太大，兩個人的眼睛都濕漉漉的。

“阿澈，再過一年，我是不是就看不到你了？”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小土停下來問。

“嗯。”阿澈用力點了點頭，抽了抽鼻子說，“小土，最后這一年，你可以和我一起玩嗎？”

怎么會不可以呢？小土在心里說，陪伴自己度過最孤單時候的是阿澈，讓自己強壯起來的是阿澈，幫自己在捉迷藏游戲里獲勝的還是阿澈。

阿澈每天都在等自己一起玩，可是自己卻經(jīng)常不理他。小土的心被內(nèi)疚塞得滿滿的。

從那天起，就像過去一樣，兩個人吹草笛、在草坡上滾來滾去。雖然別人看不見他，小土也會帶上阿澈和其他小伙伴一起玩，游戲間隙和他偷偷地說話。別人覺得小土神神秘秘自言自語，他一點都不在意，畢竟對他來說，沒有比阿澈更重要的朋友了。

看不到阿澈的那天還是來了。那天清早，小土出門的時候習慣性往樹上看，樹杈上空蕩蕩的，沒有阿澈的身影。小土有些心慌地爬到樹上，希望可以摸到光圈房子，可以觸碰到阿澈，可是什么都沒有。樹上只有一個鳥巢，上面覆蓋著一片葉子。葉子上用花汁寫著：

小土，你長大了，我要離開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謝謝你給我這么快樂的回憶，我會回來看你的。

阿澈

葉子里面包著滿滿的陽光彈珠，握在手心里暖暖的，可是小土的心里空落落的。

過了很久很久，小土漸漸習慣了阿澈不在身邊的生活。阿土漸漸長大了，又交了很多很好的朋友，但是關(guān)于阿澈的回憶，他珍藏在自己心底，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

小土長成大人，有了自己的兒子。村里變化很大，家里的房子也翻修過一次。別人說要把樹砍掉，小土極力阻止。這是阿澈喜歡的樹，要是沒有這棵樹，阿澈就找不回來了吧？

轉(zhuǎn)眼間，小土的兒子五歲了。一個夏日午后，小土忽然聽到兒子在院子里對著樹說話。

“你要住在這樹上？好呀。”

“是嗎？你以前就住在這里呀？”

“噢，你叫阿澈。你好啊。”

阿澈，阿澈回來了。小土激動地走到院子里：

“阿澈，好久不見。”

過了很久，小土在清風中隱約聽到了阿澈的聲音。

“小土，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