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蝶生

☉林清玄

花是生前的蝶，蝶是生前的花，它們相約在春天，一起尋訪生命的記憶。

蝶與花看起來是多么相似，一只蝶專注地吸食花蜜時，比花更艷靜得像花；一朵花在風中搖動時，比蝶更翻飛得像蝶。因此，陽明山的花季和美濃溪谷的黃蝶，引起我的感傷也十分近似。

蝶的誕生、花的開放，其實是一種最好的示現，示現了人生的美麗的確短暫，在我們生命中一切的美麗真的只是一瞥。一眨眼，黃蝶飄零，春花萎落，這是人生的無常，也是宇宙的無常。

花季正是花祭，蝶生旋即蝶滅，只是賞花看蝶的人很少做這樣的深思，因此莊子那樣的人很少。

失去了蝶的溪谷還有生機嗎？落了花的山林是不是一樣美麗呢？在如流云的人生里，在如露如電的生活中，偶然的一瞥會不會驚動我們的心靈呢？

我們不能深思，不能觀照，因而在尋花、覓蝶的過程中，心總是霸道的。我們既不憐香，也不惜蝶，只是在人生中匆匆趕集，走著無明而剛強的道路。蝶飛走的時候，再也沒有人去溪谷；花凋零的時候，再也無人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