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化遺產數字化是近幾年文化遺產保護研究中的熱門領域。但是,當前對文化遺產數字化的研究大多停留在數字技術與實踐方法相關問題之上,存在“重技術、輕文化”“重形式、輕內容”的現象,這不僅會影響文化遺產數字化的實際效果,甚至有可能對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造成破壞。因此,建立完善的文化遺產數字化合作機制,處理好技術與文化、形式與內容之間的關系,是迫切且重要的。
關鍵詞:文化遺產;數字化;合作機制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度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視覺文化視域下江蘇紅色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研究”(2022SJYB1214)研究成果。
一、文化遺產數字化概念的界定
2009年王耀希在《民族文化遺產數字化》一書中對文化遺產數字化進行了概念陳述,提出:“文化遺產數字化就是采用數字采集、數字存儲、數字處理、數字展示、數字傳播等數字化技術將文化遺產轉換、再現、復原成可共享、可再生的數字形態,并以新的視角加以解讀,以新的方式加以保存,以新的需求加以利用?!盵1]8目前,學界對“文化遺產數字化”的概念界定多是延承此觀點,并針對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具體特征相應做了不同側重點的探討。在現有的研究中,對文化遺產數字化研究主要集中在非物質文化遺產范疇中,在筆者看來,無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都是具有一致性和共通性的。因此,筆者將文化遺產數字化概述為以下三個方面:一是以文化遺產與數字技術相結合為主要模式;二是以數字化保存管理、數字化展示傳播、數字化傳承創新為主要環節;三是以產生經濟價值和文化影響、促進文化遺產可持續發展為主要目的。
二、文化遺產數字化研究主題現狀
筆者按照文化遺產數字化的研究特性,將目前研究主題歸納為三個方向:文化遺產數字化保存管理、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傳播、文化遺產數字化創新利用。
(一)文化遺產數字化保存管理
文化遺產數字化保存管理主要是指利用數字技術手段對文化遺產進行采集、記錄、儲存、管理,以達到文化遺產保護的目的。當前,對文化遺產數字化保存管理的研究重點主要集中于數據資源庫、數字博物館與數字圖書館建立方面,更多的是數字技術層面的研究。學界普遍認為以數據資源庫為基礎的數字化保存相比傳統文化遺產保存方式,具有存儲數量更大、數據精確度更高、信息可復制能力更強、查找搜索速度更快、分析預測性更準、共享范圍更廣等優點。但同時利用數字技術對文化遺產進行保存管理工作存在著各種潛在問題,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技術易過時。數字技術發展迅速,數據保存技術日新月異,存儲介質更新頻繁,文化遺產數字內容過于依賴技術環境,處于被動狀態。這些情況會導致數據在存儲和管理過程中容易出現失真與丟失,從而影響未來的保存與使用。
2.法律不健全。有學者在法律層面提出文化遺產數字化存在相關法律法規不健全,保護措施不完善,缺少有效法律監督和保護制度等現象。這就會使文化遺產在數字化的過程中產生權利性質歸屬不明確、數據信息易侵權、數字化授權困難等問題[2]。
3.經費保障不足。文化遺產數據庫在建設和維持的過程中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和保障。目前我國文化遺產數字化經費主要來源是政府扶持和市場投資兩方面,但由于文化遺產關乎國家文化命運,涉及國家利益和機密,因此市場化投資所占份額并不多,這樣也導致了資金保障不穩定。因此經費不足成為文化遺產數字保存管理中最大的問題之一[3]158-167。
4.數據共享實際操作困難。理想狀態下數據庫的建立有利于信息的共享,但是在實際操作中,文化遺產數據庫牽扯到各類權益關系,數據開放共享存在一定的困難。有些文化遺產涉及到國家機密、個人隱私、知識產權等問題,無法做到數據完全共享。另外,現實中出于各種利益的保護和考慮,各地方、各機構的文化遺產數據共享也非常困難。實際操作中的數據共享困難導致各個文化遺產數據庫形成資源孤島和資料碎片化等問題。
(二)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傳播
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傳播是以文化遺產為主要對象,以數字化技術為主要方法,以數字媒介為主要載體,使文化遺產的形式得以展示和傳播,文化遺產的內涵和價值得以拓展和演繹。學者楊紅將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傳播的特性總結為三點:選擇與發掘——豐富的文化遺產信息和超鏈接;交互與沉浸——接近自然的文化遺產信息全體驗;共享與創造——跨時空傳播和個性化傳播。在她看來,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傳播具有遵循文化遺產保護規律、符合當代展陳設計趨勢、適應當代信息傳播模式、實現保存文化記憶功能的特點[4]。學者姜申、魯曉波提出數字化技術的發展給文化遺產展示傳播帶來了新的發展空間。他們認為未來的展示傳播將會越來越重視受眾的個性化需求和參與式體驗,而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傳播最重要的特點就是交互性,帶給受眾在信息傳遞過程中眼見為實的現場感和震撼力[5]。
目前,學界普遍認可的是將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與傳播應用劃分為兩個層面,即基礎數字技術應用和高新數字技術應用。基礎數字技術應用即采用視頻、音頻、圖片等基礎數據存儲為媒介,以敘事片、短視頻、新媒體影像等為主要展現形式和傳播途徑。這種便捷、低門檻的基礎數字技術的普及彌補了技術鴻溝,更容易被大眾所掌握,有利于提高大眾主體性參與度,為文化遺產傳播注入更多的活力;高新數字技術應用體現在以網絡技術、人工智能、虛擬現實、3D掃描等高新技術為核心運用到文化遺產展示和傳播中。高新技術的介入打破了文化遺產展示時間、空間等因素的限制,拓寬了文化遺產展現渠道,提升了文化遺產傳播效能,對文化遺產的展示實現更為深度與廣度的傳播。在此筆者想強調,對待基礎數字技術和高新數字技術的選擇決不能“唯新主義”,并非新即是好,采用何種數字技術需要根據展示和傳播的文化遺產對象內在屬性特征來決定。
通過對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傳播已有研究成果的梳理,筆者總結,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傳播具有可塑性、交互性、便捷性、沉浸性、即時性等特點,通過不同數字化技術的結合,有效促進文化遺產詮釋、展示,最終實現文化遺產的“活態”傳播和發展。
(三)文化遺產數字化創新利用
文化遺產數字化的創新利用指的是通過文化遺產數字化的建設,對文化遺產數字化成果進行創新性、多維度開發利用,綜合運用到文化、旅游、教育等產業體系中,產生適應時代的社會價值、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其中,將文化遺產數字化引入旅游產業,促進文化旅游智慧系統開發,是學者們關注最多的內容。文化旅游是指以鑒賞傳統文化、追尋文化名人遺跡為目的的旅游,其最基本特性就是文化性,以滿足旅游者審美和求知的需要。但是傳統形式的文化旅游逐漸不能滿足新時代旅游者需求,簡單的走馬觀花式游覽、千篇一律的民俗表演也不能達到對傳統文化的深切感受。因此采用高科技手段、瞄準旅游市場推出文化遺產數字展示、內容交互、內容定制等服務直接面向旅游者展示和解讀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提供更為高質量、高水平的精神文化享受,這是文化遺產數字化成果帶給旅游業的新思路、新價值[1]255。另外,這兩年的新冠疫情在客觀上對人們旅游出行造成了一些不便。在數字技術的介入下,旅游從線下轉到線上,旅游者足不出戶就能享受旅游的樂趣,感受到“身在客廳,云游天下”的智慧旅游體驗。
以上是筆者對文化遺產數字化研究主題和現狀的一些總結概況。可以看出,當前對文化遺產數字化的研究大多停留在數字技術與實踐方法相關問題之上,存在“重技術、輕文化”“重形式、輕內容”的現象,這不僅會影響文化遺產數字化的實際效果,甚至有可能對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造成破壞。
三、文化遺產數字化合作機制
筆者在研究文化遺產數字化相關問題時一直在思考:筆者之前并沒有對文化遺產數字化問題進行過多的研究,作為“傳統的”文化遺產保護研究者,筆者應該從哪個角度進行文化遺產數字化研究?是技術還是理念?筆者并非專業的數字技術人員,對數字化技術只是初步了解,且文化遺產數字化的技術與實踐方法發展迅速,若是停留在某種或某項數字技術的探討上,顯然是跟不上數字技術的革新步伐。在筆者看來,無論數字技術如何變革,文化遺產數字化總需要一定的理論原則作為指導。另外文化遺產數字化本身就是一個大跨度交叉和高度綜合的集成體,涉及到文化、技術、傳播、管理等方方面面。作為文化遺產保護研究者應該找準自己的位置,了解自己應該起到的作用,合理運用文化遺產數字化合作機制,協同推進文化遺產數字化進程。
筆者想重點探討一下對文化遺產數字化合作機制的思考。筆者將文化遺產數字化過程中各方參與者按照角色定位大致分為以下幾類:文化遺產擁有者(傳承人)、文化遺產研究者(學者)、社會參與者(如政府、商界、媒體等)、數字技術人員、受眾者。只有正確對待和處理各方參與者之間的關系,建立合理完善的合作機制,才能保障文化遺產數字化順利進行。那么,諸參與方之間的關系是什么?角色如何定位?應在數字化構建中起到什么作用?承擔什么職責?這一系列問題是我們需要思考的。
首先,需要討論一下文化遺產數字化合作機制中各參與者的關系?,F代社會已經進入技術高度發展的時代,“技術已成為現代人的歷史命運”。我國文化遺產保護和研究也處在“后文遺”階段,數字化保護和實踐成為當下文化遺產保護研究的熱門話題,是文化遺產保護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選擇。文化遺產數字化的重點是將文化遺產進行數字化構建,其關鍵在于如何通過數字技術為文化遺產保護提供強大的支持,以維持文化遺產的可持續發展,創造更多的社會、文化和經濟價值。通過對文化遺產數字化的了解和對其目的性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數字化的介入對于文化遺產的改變不僅僅是技術上的體現,還影響著文化遺產的“整體生態”的變革,包括文化遺產的思維方式、表達方式、傳承方式,甚至是整個文化遺產觀本身[3]。因此,文化遺產數字化構建是一個復雜的、不穩定的、多方參與的動態博弈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各方參與者不應該被簡單劃分為誰主導、誰配合的關系,而是應分別決策又互相合作,并存地在協同流程中、在一定合作理念下共同完成文化遺產數字化。
可以明確的是,在文化遺產數字化構建中,文化遺產擁有者和傳承人不再處于傳統文化遺產保護范疇內的主導地位,而是要轉變身份,以重要參與者的角色進入文化遺產數字化合作中。首先,文化遺產擁有者和傳承人在數字化進程中不再處于主導地位,這一現象的變化是由其自身情況所決定的。大多數文化遺產擁有者和傳承人對于數字化技術并不了解,他們基本只能進行基礎數字技術方面的影像、音頻等簡單的數字加工和傳播,對高新數字技術掌握甚少,無法也沒有能力主導文化遺產數字化進程。其次,文化遺產數字化過程需要文化遺產擁有者和傳承人的深度參與。文化遺產擁有者和傳承人是傳統文化的承載者和實踐者,是最了解文化遺產歷史淵源和最接近文化核心信息的群體,他們在參與的過程中可以對遺產數字化的文化信息進行有效闡釋和整體文化方向的把握,最大限度地避免文化遺產數字化過程中偏離傳統文化原真性的現象出現。
有學者提出“唯有技術才能將實物語言轉換為數字語言”,數字技術人員掌握技術,在整個文化遺產數字化過程中應處于核心地位,是數字化的關鍵。這一點筆者并不完全認同。筆者認為,數字技術的選擇不是數字技術人員所決定的,也不是數字化哪一參與方所確定的,而是文化遺產內在屬性特征的自主選擇。我們要始終認識到,數字化是我們深入了解和再現文化遺產及其文化的一種工具、手段、途徑和切入點,它的出現確實使文化遺產的“整體生態”發生了變化,但這種改變是傳統文化為維持自我生命力的主動進化和自主選擇。數字技術人員在整個過程中要考慮的是如何用最優化的數字語言來呈現文化遺產信息,以推進文化遺產在數字技術創新中的高效發展。
社會參與者包括政府、商界、媒體等,在整個數字化過程中主要起到扶持、引導、保障作用。文化遺產數字化是一個復雜的過程,社會參與者需要為文化遺產數字化發展營造一個良性的、有益的大環境,從政策、資金、人力、宣傳等方面保障文化遺產的健康發展和技術創新。因為社會參與者涉及到各行各業方方面面,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此處不多做探討。
受眾也是文化遺產數字化成果的接收者、享受者、得利者。文化遺產數字化以后做什么?是保存在電腦里嗎?決不是。只有將文化遺產數字化成果進行合理運用、有效利用,獲得社會價值、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推進文化遺產可持續發展,文化遺產數字化才算真正有意義。文化遺產數字化的受眾不僅僅是某個個人,還是某個群體、某個行業、某個地區、某個國家,甚至是整個人類。當我們通過手機、互聯網接受各類文化遺產信息時,當一個產業利用文化數字成果促進經濟增長時,當一個地區通過文化遺產數據精準扶貧時,當一個國家通過文化遺產數字教育實現民族文化自信時,人類才能真正實現文化生態健康持續發展。因此,可以說受眾才是文化遺產數字化最終的仲裁者和見證者。
將文化遺產研究學者放在最后并不是說他們是文化遺產數字化參與方的最后一個環節,而是因為研究學者始終貫穿在整個數字化進程。文化遺產研究學者是文化遺產保護的呼吁者、倡導者,更是文化遺產數字化的踐行者、參與者和各個環節的協調者、把控者。研究學者要利用自己的文化遺產研究學術優勢和整體理念,為文化遺產數字化構建提供可行性理論指導。要對文化遺產有全面掌握,推進文化遺產擁有者和傳承人進行數字化內容選擇和文化闡釋;要對數字技術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對數字技術人員的數字語言描述和技術選擇進行審核把控;要綜合考慮,協助社會參與者決策、資助并提供專業咨詢,更要擁有長遠目光,促進受眾對文化遺產數字化成果的合理利用和創造創新。
四、結語
文化遺產數字化是一項系統復雜的工程,只有建立完善的文化遺產數字化合作機制,才有可能處理好技術與文化、形式與內容之間的關系,讓數字化技術真正融入文化遺產之中,成為它生命的一部分。
參考文獻:
[1]王耀希.民族文化遺產數字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8.
[2]王歷.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9.
[3]阮艷萍.傳遞與共享:文化遺產數字傳承者——以云南為例的研究[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13.
[4]楊紅.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與傳播前沿[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7:173.
[5]姜申,魯曉波.展示傳播在文化遺產數字化中的交互性及其應用——以敦煌文化的當代傳播為例[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3(8):19-23.
作者簡介:甄雯,澳門科技大學人文藝術學院設計學博士研究生,徐州工程學院人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文化遺產保護、視覺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