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自拔的“榜一”大哥

歐陽峰

沉迷“榜一”大哥的稱號，采購員將黑手伸向供應商，詐騙巨款753萬余元，用于打賞50多個女主播。2023年5月20日，法院公開的再審判決書載明，該男子獲刑12年6個月，并被責令全額退賠。

逐夢“榜一”大哥

現年32歲的章林，家住黑龍江省雞西市。十年前，章林歷經三次高考仍然名落孫山，這讓望子成龍的父親章勇進非常失望。2016年5月，章林經其姨父趙建設推薦，成為合資企業密山嘉豐公司（以下簡稱“嘉豐公司”）的采購員。

在家無聊的時候，章林喜歡刷視頻。看到直播間的美女主播，他總產生刷禮物的沖動。無奈自己囊中羞澀，只能用日常的零花錢送點“小心意”。章林特別羨慕那些動輒刷嘉年華，排名“榜一”的大哥。因為“榜一”大哥只要進了直播間，他的抖音號就會自帶酷炫閃亮的入場特效！

每個月領到工資后，章林想的不是承擔家庭責任，而是去直播間刷禮物。但是，區區數千元的工資，根本經不起折騰。于是，章林選擇100人以下規模的小直播間，指望能夠登頂。然而，盡管他用盡全力，也沒有成為“榜一”大哥。

2016年9月的一天，章林的妻子在超市上晚班，章林又光顧了“薇薇”的直播間。“薇薇”是他關注的女主播之一，外形神似章林讀高中期間暗戀的女同學，膚白貌美，能歌善舞。這天，“薇薇”正在與另一個美女打“PK”，上播不久，“薇薇”就落了下風，看見心儀的主播被罰深蹲，章林“心疼”。此時，“薇薇”也在直播間呼喚求助，“哪位大哥支持幾個華子？”章林知道“華子”就是名為“嘉年華”的禮物，每個花費3000元。他的銀行卡里有周轉的原料款，立即刷了一個“嘉年華”。“薇薇”連連鞠躬，臉上露出動人的笑容，還說出了章林的網名“林子”，叫了好幾聲“大哥”以表感謝。不承想，對方受到另一“大哥”的力挺，接連收到7個“華子”，章林不甘示弱，繼續給“薇薇”刷嘉年華。鏖戰幾個小時，章林共計花費4.5萬元，刷了15個嘉年華，終于在直播間占據“榜一”的位置。“薇薇”快下播時，說了十多次“謝謝林子大哥”。章林體驗到從未有過的榮耀感。

黑手伸向供應商

動用了采購款，是要還的，章林透支了數張信用卡補了刷嘉年華的窟窿。他也曾告誡自己，不能再沖動了。但是，直播間里短暫的榮光，讓他回味無窮。沒幾天，章林去了別的直播間，狂刷禮物，再次榮登“榜一”大哥的寶座。

2016年11月，嘉豐公司采購部進行重組，新任經理倪剛帶著章林走訪客戶。當月中旬的一天，二人趕到虎林市某糠米業公司（以下簡稱“某糠公司”）。與某糠公司有業務往來的東力米業老板古小慶熱情招待了二人。倪剛指了指章林說，以后就由他接手虎林地區的業務。按照老規矩辦。

當著章林的面，倪剛解釋了所謂的老規矩。原來，嘉豐公司的財務制度非常嚴格，采購稻糠，必須由供應商出具發票，通過對公賬戶進行結算。但是，虎林地區的米業公司大多是中小企業，其中不少是個體工商戶，這讓供應商覺得很不方便。嘉豐公司作為大型糧油生產企業，擁有一流的生產線，經常為雞西市的某麥公司等進行代加工。于是，虎林市的米業公司，利用某麥公司在結算上的便利，但凡需要對私賬戶結算的業務，都由某麥公司轉賬，而嘉豐公司的采購人員也可以直接從某糠公司提款，結算給供應商。某麥公司則從中收點手續費。

虎林地區米業公司的業務模式讓章林發現了其中的漏洞。也就是說，供應商具體發多少噸稻糠到嘉豐公司，某糠公司并不知情。另外，供應商與嘉豐公司和某糠公司都沒有簽訂書面的購銷合同，供應的稻糠只需在送貨單上簽字即可。作為嘉豐公司的采購員，可以直接從某糠公司轉賬支付貨款，這樣就有了打著嘉豐公司旗號，騙取供應商的稻糠，進而得到占用貨款的機會。

想著能夠迅速填補透支的幾萬元，章林決定在采購稻糠上動手腳，以解燃眉之急。

2016年11月30日，章林自帶貨車趕到東力米業公司，一次性要了80噸稻糠。這是東力米業破天荒地遇到自帶車輛提貨，也是第一次接到30噸以上的大單，老板古小慶覺得意外，但章林的身份是確定的，遂安排人手裝車。當天晚上，他問了運輸司機，得知80噸稻糠確實拉到了嘉豐公司，古小慶便放松了戒備。直到2018年6月，章林斷斷續續向古小慶要了450噸左右的稻糠，總計貨款303萬元，章林只支付了82萬元。

岳平是虎林市某森米業公司的老板，一直供貨給嘉豐公司。2017年3月起，章林要求某森米業公司直接給某麥公司供貨。岳平提出疑問，章林皺著眉反問道：“嘉豐公司本來就是給某麥公司代加工，不是一樣的嗎？”岳平見章林不高興，生怕得罪了這個大客戶，當即表示同意。直至案發，某森米業仍沒有收到153萬元貨款，未收款占全部款項的65%。

某糠公司也是嘉豐公司的供應商。與別的供應商不同的是，因為有的米業公司不接受嘉豐公司的付款方式，某糠公司就負責全款收購稻糠，再轉賣給嘉豐公司。2018年4月21日，某糠公司派人去嘉豐公司核對當年第一季度的賬目，卻被告知該季度根本沒有收到過某糠公司送來的稻糠。某糠公司的老板郝建說：“這三個月，章林親口向我報了11個車號，共計價值77萬余元。”嘉豐公司遂責令采購部經理倪剛核實，倪剛嘗試聯系章林未果。

古小慶等10多個米業老板聽到了風聲，紛紛打電話給章林，章林的電話已關機。他們一起到嘉豐公司追討欠款。嘉豐公司向虎林市公安機關報案。

2018年5月9日，章林經其家人勸說，投案自首。

詐騙罪定性量刑

章林歸案后交代，其總共從虎林地區15家米業拉走稻糠千余噸，這些稻糠都沒有進入嘉豐公司的倉庫，全部轉賣到市場上，總計價值700多萬元，其中500萬元左右用于打賞50多個女主播了。由于低價賣出，實際損耗200多萬元。

2019年11月13日，虎林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刑事判決，章林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依法追繳章林的違法所得返還某糠公司等受害人。

2021年12月，虎林市人民檢察院根據章林的申訴，提出再審檢察建議，2022年4月12日，虎林市人民法院依法決定提起再審。再審過程中，依法延長審理期限6個月。

為得“榜一”大哥的虛名本案被告人觸及法律底線

再審開庭時，章林的辯護人提出，章林的行為不構成詐騙罪而是構成職務侵占罪、合同詐騙罪。理由是，詐騙罪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式，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的行為。職務侵占罪是指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單位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的行為。從兩罪的主體來看，詐騙罪主體是一般主體。職務侵占罪主體為特殊主體，包括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人員。從兩罪所侵犯的犯罪客體來看，詐騙罪所侵犯的客體是公私財物所有權，侵犯的對象是國家、集體或個人的財物。職務侵占罪侵犯的客體是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財產所有權，侵犯的對象是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財物。因此職務侵占罪的財產權具有特定性，即必須是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財物。本案的被告人張林，如果沒有其嘉豐公司采購員的身份，其犯罪行為不可能實現。這符合職務侵占為特殊主體的犯罪構成要求。

針對辯護人提出章林構成職務侵占罪的辯護意見，法院再審認為，章林雖系嘉豐公司的業務員，但根據各個米業公司出具的發票，實際購買稻糠的是某麥公司，現有證據不能證實嘉豐公司與受害人存在買賣關系，亦不能證實章林系某麥公司的員工，其行為不符合職務侵占的構成要件，該辯護意見不予采納。法院再審認為，章林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采用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多個米業公司的稻糠和錢款，其行為符合詐騙罪的構成要件，辯護人的辯護意見不符合法律規定，亦不予采納。章林主動投案，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屬自首，并自愿認罪認罰，可以從輕處罰。

2023年5月20日，虎林市人民法院發布的再審判決書載明，章林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6個月，并處罰金50萬元。責令章林退賠受害人損失753.58萬元。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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