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醇汽車，吉利碳中和的創新解

劉丁

吉利控股是國內較早承諾碳中和達成時間的車企，按照吉利的計劃，2025年乘用車全生命周期碳排放降低25%，2030年全集團運營層面碳中和，2045年實現全鏈路碳中和。

這意味著，到2045年，吉利不僅需要在車隊的能源使用上實現碳中和，還需要在車輛生產，以及車輛壽命結束后的回收利用上均實現碳中和。

為了減碳，汽車行業從未停止對于新型動力的追求。

首先是電動化轉型，鋰電池的普及程度越來越高，但伴隨鋰電池的環保質疑也從未停止，雖然電動車出行不排碳，但鋰電池以及電力的生產，卻都是排碳大戶。

此外，氫燃料也是明星級的新能源，有用氫發電的燃料電池技術，也有直接燃氫的內燃機，不過氫燃料目前的最大問題是成本極高，即便在氫燃料技術最成熟的日本，加氫站也不多，產品普及速度慢，氫能的儲存、運輸也都存在短期內難以克服的難題。

還有歐洲車企開發的生物燃油技術，德國大眾集團旗下的發動機公司MAN與保時捷合作，在智利南部投資建設了風力發電場，用風電電解水制氫，再把氫氣和大氣中的二氧化碳結合，制成甲醇，再把甲醇轉化為汽油，以此追求燃料制備過程的負排放。不過，只要看到這漫長的轉化鏈路，就能知道成本必然不菲。

此外還有尚處于實驗室階段的以氨為燃料的內燃機，氨的燃燒不會排放二氧化碳，但當前的技術狀態距離普及還需時日。

吉利控股在堅持電動化轉型的同時，還開辟出了一條新的汽車能源脫碳路徑——甲醇汽車。吉利在河南安陽建設了一座工廠，捕獲煤化工企業排放的二氧化碳，與氫氣結合，制成甲醇，同時開發了以甲醇為燃料的內燃機，用甲醇代替柴油，作為重型卡車的能源，實現車用燃料制備過程的零排放甚至負排放。

吉利的特制甲醇重卡價格與普通重卡幾乎持平，運營中使用甲醇燃料，也比柴油、天然氣便宜許多。

目前，吉利控股正與雷諾合作，計劃把專門燃燒甲醇燃料的動力總成推銷到全世界。吉利控股董事長李書福提出，應盡量多地捕獲鋼廠、化工廠、水泥廠排放的二氧化碳，轉化成甲醇，以替代柴油、汽油和天然氣驅動汽車。

吉利為何要做甲醇汽車，甲醇對全社會減碳的價值有多大？

河南省順成集團負責物流運輸的徐隊長管理30輛重卡，車隊24小時不間斷運行，以位于河南安陽的順成集團化工廠為基地，向西從山西把煤炭運回來加工成焦炭，之后再向東，把焦炭運到山東的鋼鐵廠，或者運輸到山東濟寧的港口轉送到更遠的地方。

從基地出發的重型卡車，每次運輸的往返距離都在1000公里左右。如果用柴油重卡，百公里消耗48升柴油，每升6.6元左右，1000公里要花費約3000元燃料費。而柴油的價格是上下浮動的，有時候柴油價格會漲到每升8元左右。

如果用LNG天然氣重卡，百公里耗氣50公斤，每公斤價格為4.8元左右，1000公里要花費燃料費約2400元，但讓徐隊長絕望的是，LNG的價格波動非常大，2021年一度上漲到每公斤10元左右。

2023年2月21日，吉利與河南順成集團在安陽投資建設的全球首個十萬噸級二氧化碳和氫氣一步制備甲醇項目投產儀式。圖/吉利遠程新能源商用車集團

徐隊長的重卡車隊，從山西的煤礦、山東的鋼廠收取運費，收來的錢，有一半需要用來購買燃料，是他們最大的成本。

2022年底，徐隊長的車隊迎來了10輛燒甲醇的重卡。車橋上裝備了兩個碩大的燃料箱，能夠加注1000公斤甲醇，支撐車輛續航1000公里，剛好夠車隊一次出勤的往返。

最關鍵的是價格，甲醇每公斤2.5元左右，重卡每百公里約消耗90公斤甲醇，每次行駛1000公里需要的燃料費為2300元左右。

而且重卡需要的甲醇基地的化工廠就能生產，用化工廠排放的二氧化碳和氫制備而來，再用撬裝車運到重卡車隊的停車場加注。

甲醇重卡的價格與柴油重卡和天然氣重卡的價格基本持平，之所以能實現平價，是因為甲醇比柴油燃燒更充分、初始顆粒物更少，排放處理更簡單，因此甲醇重卡的尾氣處理系統成本更低，拉低了甲醇發動機的整體成本。

據徐隊長說，甲醇重卡剛來的時候，吸引了不少周邊車友來看，雖然對車和價格豎大拇指，但都擔心無處加注甲醇。目前，徐隊長還沒有發現身邊有私人購買甲醇重卡。

不過，在中國西部的新疆、甘肅、山西，已經有不少私人物流商購買吉利甲醇重卡。新疆地區甲醇產量大，價格低廉且穩定，某個物流老板一次性購買了20輛吉利甲醇重卡，用來運輸煤炭，甘肅境內目前運營的甲醇重卡數量超過110輛。

“由于甲醇重卡的續航里程長，只需要在重點線路上布局少量加注站，就能夠滿足需求。”吉利遠程新能源商用車研究院重卡產品工程院副院長蘇茂輝對《財經》研究員說。

據他介紹，為了解決甲醇加注的問題，吉利成立了甲醇能源公司，與外部公司合作，一方面建設加注站，一方面也儲存甲醇，以平抑甲醇價格的波動。

實際上，甲醇重卡在吉利與企業和政府之間的合作中獲得了更快的推廣。

吉利的甲醇重卡。圖/吉利遠程新能源商用車集團

比如，在河南安陽徐隊長所在的基地，吉利控股與河南省順成集團合作生產甲醇，配套應用甲醇重卡；在山西晉中，當地政府正在建設甲醇經濟示范區，吉利在晉中建有甲醇汽車生產基地，當地出租車公司已從吉利采購甲醇混動轎車投入運營；貴陽目前也運營著一支甲醇轎車出租車隊，其甲醇汽車均由吉利貴陽的生產基地制造。

在全球范圍內，吉利與雷諾合作推廣甲醇動力。

2023年7月11日，吉利控股宣布，吉利和雷諾集團簽署合資協議成立新公司，各自持有合資公司50%的股份。新公司將在歐洲、亞洲和南美洲擁有五大研發中心和17家工廠，員工總數約1.9萬人。新公司每年產能超500萬套發動機和變速箱。銷售范圍覆蓋吉利和雷諾在全球的子品牌，包括吉利汽車、沃爾沃、寶騰、雷諾、日產、三菱。

李書福認為，甲醇汽車的應用有利于中國消納二氧化碳。

中國有大量化工廠、鋼鐵廠、水泥廠、火電廠，都是碳排放的大戶，為了消納二氧化碳，不得不采取碳捕集利用與封存技術（CCUS），用加壓設備封存到地下，成本高昂，但如果能將其排放的二氧化碳與氫結合，轉化為甲醇燃料，不僅能為二氧化碳找到去處，還能夠減少中國的原油消耗。

吉利控股2015年收購了冰島碳循環國際公司，獲得了二氧化碳與氫結合生成甲醇的催化技術，2023年2月，吉利運用此技術與河南省順成集團投資的全球首個年產11萬噸甲醇的工廠在安陽投產。

“假如國內三分之一的車輛使用甲醇燃料，就能減少8000萬噸的石油進口，回收1.32億噸二氧化碳。”遠程新能源商用車集團CEO（首席執行官）范現軍對《財經》研究員說。據他介紹，吉利也在探索用風電和光伏發電制備氫，結合二氧化碳生成甲醇的辦法。

除了消納二氧化碳，使用甲醇燃料本身也對汽車全壽命的脫碳意義重大。

汽車的碳排放，分為車輛周期和燃料周期。車輛周期的排放，主要包括原材料獲取的碳排放、整車生產的碳排放，以及車輛維修保養的碳排放；燃料周期的碳排放，主要包括燃料生產的碳排放、行駛過程中燃料消耗帶來的碳排放。

對于純電動汽車來說，車輛周期和燃料周期的排放各占一半，雖然車輛行駛過程中用電，是零排放，但是目前中國發電主要依賴煤炭，會產生碳排放。另外，純電動車的整車生產、電池生產也都會造成碳排放。

對于燃油車和混合動力車來說，排放的主要部分來自燃料周期。比如汽油車和柴油車，約76%的排放是行駛過程中燃燒汽油和柴油，以及獲得汽柴油的過程造成的。車輛周期的碳排放占比為25%左右。

顯然，改變車用燃料，能夠有效減少排放。

相比于氫、氨、汽油、柴油，甲醇雖然在燃燒時也會產生二氧化碳，但其制備過程吸收二氧化碳，所以是一種可以實現零碳循環的燃料，因此也是實現零排放的辦法；另外，甲醇常溫常壓就是液體，容易儲運，而氫和氨的液態都需要特定的壓力和溫度；最重要的是，中國富產甲醇，但原油則都高度依賴進口。

資料來源：吉利遠程新能源商用車集團

李書福選擇開發能直接燃燒甲醇的汽車，改變車用發動機材料和構造，以適應甲醇燃料。

李書福最早從一本書上了解到甲醇燃料，2005年開始推動甲醇汽車的研發，目前已經持續投入研發資金約100億元，堅持了18年。

“我們是摸著石頭過河，失敗過很多次，曾經覺得搞不出來了。”蘇茂輝說，甲醇不容易點著、容易揮發、有腐蝕性，也容易跟機油互融，研發一度陷入低谷，但終于在2008年，吉利成功開發出雙燃料控制系統，解決了甲醇低溫啟動困難的問題，2012年產品完成耐久性、經濟性、可靠性驗證，具備了產業化條件，2014年開始開發甲醇商用車，2019年推出全球首款甲醇重卡M100。

除了在燃料類型上著力創新，尋找各種汽車脫碳的可能性，吉利也在車輛全生命周期減碳上努力。

在車隊能源使用方面：2022年吉利汽車總銷量為143萬輛，其中新能源車為33萬輛左右，占比約23%。未來，電動及甲醇能源車的銷量占比將繼續提升，這不僅是碳中和的需要，也是市場競爭的結果。

根據計劃，吉利旗下的沃爾沃汽車將于2030年成為純電車企，路斯特將于2027年實現100%純電產品矩陣。

在生產制造方面：為了摸清生產環節的準確碳排放情況，吉利控股自主研發了碳管理平臺“吉碳云”，對旗下76個主體核算了100多款車型、上千個零部件的碳足跡，并調查了上游1500多家供應商的情況，其核算的結果為，吉利控股集團的溫室氣體排放總量，在2021年為1.035億噸二氧化碳當量，2022年為1.027億噸二氧化碳當量。

吉利在工廠大量采用屋頂光伏，提升生產過程綠電應用比例，其西安工廠和沃爾沃臺州工廠已實現電力碳中和，其領克余姚工廠目前實現三分之一的綠電替代，2022年吉利汽車光伏裝機容量比2021年提升168.7%，達到307兆瓦。到2040年，其所有生產線將全部去化石能源，均采用電力、甲醇或生物能源。

在車輛壽命結束的回收階段：吉利試圖打造汽車全生命周期的循環體系。

消費者在有意出售車輛的時候，可以選擇返售給吉利，吉利可將回收的二手車調度到旗下的網約車平臺，用來運營，到了車輛報廢年限，吉利將車輛送到自己的回收企業，回收零部件和動力電池。

吉利控股2022年成立的浙江瑞科循環有限公司，已經在寧國、慈溪建設了兩座整車拆解基地，年拆解能力12萬輛，旗下的安徽吉楓車輛再生利用有限公司已經協助吉利遠程新能源商用車、睿藍汽車完成車輛回收拆解業務，在全國設立了六個回收網點，從吉利內部、回收中介、政府、周邊個人渠道搜集報廢車輛，拆解后的廢鋼、廢塑料、廢動力電池、汽車回用零部件，則主要銷售給大型修理廠、電池制造，以及其他利廢企業。

另外，吉利控股與巴斯夫杉杉電池材料公司、紫金礦業合資成立福建常青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2019年建成投產了1萬噸電池回收產能，以及利用電池回收物質年產2萬噸鎳鈷錳三元前驅體產能；2023年2月開工建設二期4萬噸電池回收，3萬噸三元前驅體產能，計劃于2023年12月投產。

常青新能源與吉利旗下的多家汽車廠、電池廠簽訂長協戰略合同，收購廢電池，包括從吉利旗下的瑞科循環、安徽吉楓收購廢電池，生產出前驅體再賣回給吉利旗下的電池材料企業。

堅定的電動化轉型，創新的甲醇技術路線，逐步完善的車輛全生命周期減碳方案，吉利的碳中和進程，起跑已經領先競爭對手，技術路線上也有更豐富的選擇，正在走出一條獨特的減碳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