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來勝

陳忠康

與來勝兄相交幾十年，一起辦過展覽，他來溫州或我去紹興，我們必然相聚暢談。他為人隨和，重義氣，性格豪爽寬厚，充滿陽光，是我極其喜歡的一位朋友。在浙江，紹興與溫州是兩個近年來在書法上較出成績的城市，兩地文化積淀有些差異，溫州重文氣，儒雅而守法；紹興重才情，歷代奇絕之士輩出，書法則以追求個性為主。正因兩地差距很大，反而形成互相吸引的力量，我本人對紹興就一直有著謎一般的好感，這是一種怎樣的文化磁場造就了如此多的文化奇才？

我一直以為紹興人具備一種靈異氣質，思維中總有一股叛逆式的拗勁，所以其文風、書風在一定程度上對抗著一定時期的主流。這一點從徐渭到趙之謙再到徐生翁等，都是一脈相承的。當一個地域里不斷有標桿式的人物引領激勵時，隨著追隨者日趨增多，其書風便呈滾雪球式發展。紹興書法代不乏人，所以其地域特征特別明顯。但紹興書法中的叛逆與對抗精神卻是自然而然的，是幾百年修得的風氣，完全不同于一般淺薄者的玩世不恭與閹然媚世。因此這種小傳統極具厚度，已是一種積累而成的文化基因，更是中華大傳統中的一個重要支脈。

來勝生長于這樣的文化區域之中自是一種幸運。這個小傳統使個體書法家從小耳濡目染，對意識深處的成長影響極大。他的心性與視覺感應能力自小就被培養，個性化的書風更易吸引他的眼球。追求重拙厚澀、古樸雅致的書風成為來勝多年來的主導意志，在這個意志的支配下，他廣泛吸取營養，頻頻修正風格，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形式語言。于是，從古帖到前賢、時彥俱可為之所用，慢慢形成了如今的面貌。

對于隸書，我總覺得易于入門而極難出成就。舉目當今書壇，以隸書使我折服者極少，來勝就是較突出的一位。解讀來勝的書法，有幾點一直吸引著我。首先，他是取碑學的正方向發展，即展示著一種剛性的氣勢與力量，而不是走向小趣味或民間書法的支離破碎。我觀碑派書法，自民國后，遂失去那種自然的雄厚之氣，而來勝得之。他寫字有機心，有犯險之心，但能藏得較深，不表面化，不被人一眼識破。因此他不在小動作、小技巧上做過多的變化，深得刪繁就簡、藏巧于拙之精要。其次，來勝的字很雅，很平和，他深入傳統，準確地把住了傳統的脈。他的字在分寸把握上很適度，沒有一板一眼地完全依附于某個面貌，也沒有追求所謂超前的“現代”。這種審美價值傾向我認為很值得稱道。自20世紀 80 年代以來，很多人把書法闡釋得過于玄虛，高深莫測，逼得普通人需要仰視，這就把眾多接受者擱在一種不平等的位置上，時間長了，他們的脖子就累了，紛紛離去。而來勝的字使人感到親切平等，能激發出人心最樸素的藝術審美情感，而不流于俗膩。

來勝已取得在一般人眼里足以驕人的成績，但他心態很平和，不事張揚。他給我的印象是平時喝酒吃茶，觀字賞畫，交友旅行，偶爾打個牌。在他那里，你很難聽到類似“我正在用功呢”這種話。這種狀態是適合搞藝術的，在輕松中能激發更多的靈感。但來勝并非不用功，據我觀察，他正是一種閑散型的進取者。這種類型的人做事計劃性不是很強，平時也不會做勤奮刻苦狀，日常生活散漫閑適，但心里卻總有綿綿不絕的進取意識。我愿有更多的人知道他、認識他，欣賞他的字與人。

本專題責任編輯：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