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兒童聊兒童立場

成尚榮

“5·20”，這似乎是個只屬于年輕人的日子。可在這一天早晨，在去往成都的飛機上，當我寫下這三個浪漫而又神圣的數字時，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個個活潑潑的兒童形象。我想起了兒童教育家陳鶴琴常說的一句話：我愛兒童，兒童也愛我。對此，我還沒有完全做到，但這句話一直鐫刻在我的心里。我想，這是最真誠最純粹的浪漫，教育需要，整個人類都需要。

我提倡兒童立場。顯然，兒童立場是針對教師而言的，是教師必備的核心素養，它是由認知、能力、情感、價值觀融為一體的教育智慧的結晶。教師若缺失了兒童立場，便失卻了教育的根基和靈魂，所謂的培養完整的兒童、培養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的理念便無法實現。毋庸置疑，兒童立場必須成為我們教育的信念，成為教育的出發點和終極關懷。隨著飛機的升高，我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兒童立場是為兒童發展服務的，但是兒童能感受得到嗎？對于兒童立場，兒童有他們獨特的體驗和感悟嗎？想到這里，有三個小故事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它們都是我的親身經歷，也是對兒童立場最生動、最真切的闡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一所幼兒園。這所幼兒園一直在開展關愛動物的教育，目的是讓孩子們初步感受生命的神奇和寶貴。一次我參與這所幼兒園的活動，在觀看完兒童學習活動展示后，我提出和小朋友來一次討論，主題是“你知道生命是什么嗎？”我記得聽完這個問題后，小朋友紛紛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有的說：我發現生命是可以循環的，小孩長啊長啊，變成了大人，然后又生了小孩；大人又長啊長啊，變成了老人；最后老人不在了，可是他的小孩長大了，這就是生命的循環。還有的說：我們大家都是生命，幼兒園的大樹和小草也是生命。另外又有小朋友補充說：生命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生命很脆弱，所以需要保護。討論中，孩子們突然談到了俄烏戰爭。于是有的孩子說：如果打仗了，好多人都會沒有生命了，還是和平好啊……我被孩子們這些話深深感動了、觸動了。“人人都說小孩小，誰知人小心不小。你若小看小孩子，便比小孩還要小！”陶行知的這首《小孩不小歌》道出了小孩的偉大。這場對話也讓我知道了，絕對不要小看小孩子。其實他們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正在建構的立場，只有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才會有真正的兒童立場。這是教育的過程，也是教師引領下兒童發展的過程。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一所小學—江蘇省南京市銀城小學。這所學校開展對話教育研究已有20年了。對話教育要以兒童為主體，讓兒童在對話中發現自己、發現他人、發現世界。銀城小學還經常組織一項名為“童辨”的活動。我在一次參加活動時，與七名小學生進行了一場沙龍對話，主題是“‘童辨：聊聊我們的學科生活日”。對話一開始，我拋出一個話題：你們的“童辨”，為什么不是“辯”而是“辨”？孩子們說：“童辨”不只是一場辯論，不是要爭出一個結果，而是辨別。辨別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壞的；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在他們看來，學習和生活中有許多問題需要進行價值辨別和澄清，如此才能選擇正確的價值觀，而這些價值和意義不是虛空的，正是體現在日常的學習和生活中。接著，我們又談到“躺平”“勞動創造幸福”的話題，孩子們也表達出真實想法：躺著休息可以，但是躺倒不可以，躺贏更不可能；少年兒童應該是愛勞動、要奮斗的一代人。這場對話讓我意識到，無論是“辨”還是“辯”，其本質都是幫助兒童形成自己的價值認知，所以兒童立場本質上是價值立場，教育的價值就蘊含在價值教育過程之中。

第三個故事和一位名叫運熙的初中生有關。這個孩子在小學畢業前夕就讀完了我的專著《兒童立場》，并進行了批注，其中有這樣一段話：“教育不是海量知識的堆積，而是藏在一舉一動的大智慧與大格局中。感謝成先生，一個在耄耋之年活躍在中國教壇一線的引路人。”后來，我又和運熙通過電話，有過聊天。他說：“我已經是初中二年級的學生了，我越發感到，兒童立場是兒童認可的立場，是兒童幫助我們建構起來的，其實質是我們相信兒童、向兒童學習的過程。”我讀著、聽著他的話，愈發感覺“兒童立場”這幾個字是那么鮮明、那么具體。

和兒童聊兒童立場是一種研究方式，它轉變了我思考的視角，也讓我深知，真正的兒童立場是要多聽聽兒童的心聲，真正的兒童立場就在兒童的生活中，在兒童的體驗與思考中。教育，永遠不能離開兒童空談兒童。

（編輯 王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