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談《西游記》中的小妖怪

《西游記》原著里有很多小妖。它們既沒有老妖的神通廣大，也沒有老妖的強硬后臺，好幾位死于唐僧徒弟之手。但這些小妖也成為了《西游記》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故事增添了不少戲劇色彩。

小妖有更早的來源？

《西游記》中描寫了很多妖怪，我們這里要說的小妖，不是說法力低的妖怪，而是說級別低的妖怪，它們一般是老妖的下屬；當然，法力確實也不會太高。同時，它們必須是取經路上的反派，并且有相對獨立的劇情，所以混雜在眾小妖中某個小妖也不算。以這個標準來看，唐僧師徒遇到的第一個小妖，是黃風嶺黃風洞黃風大王（黃風怪）麾下的虎先鋒。虎先鋒的原形是一只老虎，因充當先鋒捉拿唐僧，故被稱為虎先鋒。

虎先鋒出場的時候，就是一頭斑斕猛虎。它抓住自己眼睛往下一扯，把皮剝下變出人形，然后手持兩口赤銅刀，和豬八戒殺了若干回合。之后，悟空前往助陣，虎先鋒打不過，向山下逃走，悟空、八戒二人去追。虎先鋒又變成一只老虎，見到悟空、八戒追得近，又把皮剝下來蓋在臥虎石上，自己則成功金蟬脫殼，化為一陣狂風回去抓了唐僧。結果，悟空、八戒撲了個空。可見，虎先鋒法力平平，還無法直接變身；但卻頗具智謀，連悟空都被瞞過。

之后，悟空、八戒找上門來，虎先鋒又主動帶五十個小妖去抓悟空。黃風大王提出手下五七百小妖，可以隨便選擇，如果能夠勝利，愿意與虎先鋒以兄弟相稱；虎先鋒卻似乎被勝利沖昏頭腦，僅帶五十個小妖就上陣。結果自然不是悟空對手，五十個小妖落荒而逃；虎先鋒自己夸了海口，又不敢回去，只好往山坡逃。沒想到迎面遇見八戒，被八戒一九齒釘耙砸中頭，又踩住它的背加了幾釘耙。這位“西游第一小妖”就這樣結束了性命。

關于唐僧師徒路過黃風嶺的說法，在《西游記》之前的取經故事中就已經存在。元代楊景賢《西游記雜劇》中，黃風嶺主人叫銀額將軍，他出場時唱詞是“銀額金睛錦毛遮，黑霧黃云罩澗斜。為我英雄多勇猛，大山深洞號三絕”。《西游記》專家李天飛據此認為，這個銀額將軍就是一只老虎精；但《西游記》中加入了黃風怪黃毛貂鼠，老虎精就不得已屈居為先鋒了。

類似的老虎精，在早期取經故事《大唐三藏取經詩話》中也有出現，提到唐僧與猴行者路上碰到一只白虎精，白虎精開始變作婦女，但卻被猴行者識破。這時婦人“張口大叫一聲，忽然面皮裂皺，露爪張牙，擺尾搖頭，身長丈五”。可見，虎先鋒的變化模式，明顯與這只白虎精相似。這種變化模式更加具有視覺沖擊力，但比起“搖身一變”終究還是顯得原始。

成雙成對的小妖

如果說大家對虎先鋒印象不深，那么接下來的“平頂山四小妖”，知名度就高很多了。所謂“平頂山四小妖”，指的是精細鬼、伶俐蟲和巴山虎、倚海龍。不同于虎先鋒，它們四位都是成雙成對出現；而且，它們并非簡單以“原形+職務”為名，都擁有屬于自己的名字。類似的有后面火云洞的云里霧、霧里云、急如火、快如風、興烘掀、掀烘興，碧波潭的奔波兒灞、灞波兒奔，豹頭山的刁鉆古怪、古怪刁鉆。它們不但經常兩兩出現，而且名字也恰好是一對。

“平頂山四小妖”在平頂山蓮花洞金角、銀角二大王麾下。銀角使用搬山法術壓住悟空，又抓了唐僧和八戒、悟凈，金角大王認為也要抓住悟空。銀角就派出精細鬼、伶俐蟲二小妖，分別拿著法寶紫金紅葫蘆、羊脂玉凈瓶，想要將孫悟空收入法寶之中。悟空卻早已逃脫，然后變成一個蓬萊山老道士，在路上碰見二小妖。悟空拔出毫毛變了一個大紫金紅葫蘆，號稱可以把天裝進去，果然騙得二小妖以紫金紅葫蘆和羊脂玉凈瓶交換。

二小妖發現被騙，只能逃回蓮花洞復命。銀角又派出巴山虎、倚海龍二妖去壓龍山壓龍洞，找它們的老母親取另一件法寶幌金繩。悟空為了趕時間，又變成和它們一伙的小妖，催促它們趕快上路。等二小妖指明前方就是壓龍洞時，悟空即掏出金箍棒，二小妖就此被打死。而精細鬼、伶俐蟲，書中倒是沒有直接交代結局。悟空騙二小妖的法寶，可謂是《西游記》中最精彩的故事之一，或許也正是這個緣故，作者沒有給它們慘死的結局。

精細鬼和伶俐蟲，可以說既不精細也不伶俐，為什么這樣取名呢？清代張書紳在《新說西游記》中認為，“精細者轉吃精細之虧，伶俐者反被伶俐之誤”“世之騙人者無怪其假作神仙，但人之受騙者因精細伶俐”。在張氏看來，作者用意是諷刺這種“小精明大糊涂”的人；至于巴山虎和倚海龍，清代陳士斌在《西游真詮》中認為，“狀其錯認龍虎”，銀角把它們錯當龍虎一樣兇猛，沒想到不堪一擊。故也是作者刻意通過取名來形成反差，造成鮮明對比的滑稽效果。

小妖的取名藝術

說到小妖的取名藝術，就要請“火云洞六小妖”出場了。它們分別叫云里霧、霧里云、急如火、快如風、興烘掀、掀烘興，是枯松澗火云洞紅孩兒的屬下。紅孩兒抓住唐僧和八戒后，派它們去請父親牛魔王來一起吃唐僧肉。悟空變成牛魔王騙過六小妖，結果它們就把悟空請了過去。六小妖一同出場，但也有兩兩關系：最早向悟空跪下的是興烘掀、掀烘興，最先“撞進洞里”復命的是快如風、急如火，而云里霧、霧里云也是一對。

張書紳指出：“云里霧里并沒個實際”，可見云里霧、霧里云是說二人糊涂；急如火、快如風也好理解，兩人最早回報，形容動作快；那么，興烘掀、掀烘興又指什么呢？《西游記》研究專家李小龍指出，“掀烘”這個詞也見于清代世情小說《蜃樓志》，是粵語方言中房事的意思，所以“掀烘興”就是房事很興致，“興烘掀”則是把“掀烘興”顛倒另取的新名。《西游記》的偉大無需多言，但誕生之時畢竟還是通俗小說，這種段子也是迎合需要。

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這兩個奇怪的名字又何解呢？陳士斌指出：“不自知其心中，實奔奔波波、灞灞劫劫，而全無定準也。兩小妖名為‘奔波兒灞‘灞波兒奔，肖其顛倒參差、倉皇急速之情狀也。”“此種修身，徒用奔波，枉勞灞劫。”也就說，二小妖內心奔波，無助修道。《西游記》中的確多次出現“奔波”“奔奔波波”，但“灞劫”卻殊難解釋，像是陳氏生造的。李小龍另辟蹊徑認為，“奔波兒灞”是藏語“bon-po-pa”的音譯，即“苯教之人”或“吐蕃人”的意思。

類似有趣的名字，還有接下來的有來有去。有來有去是麒麟山獬豸洞賽太歲屬下，賽太歲擄走朱紫國金圣娘娘，又派遣小妖去索要宮女，結果被悟空打跑。賽太歲得知，即派有來有去前往下戰書，悟空變成道童套話后，一棒子打死有來有去，見到腰牌寫著“心腹小校一名，有來有去。五短身材，扢撻臉，無須。長用懸掛，無牌即假”，悟空大笑：“這廝名字叫做有來有去，這一棍子，打得有去無來也。”那么，“有來有去”的命名，似乎就是“有去無來”的反義。

除了以上這些妖怪外，還有麒麟山的春嬌，盤絲洞的蜜、螞、蠦（蟑螂）、班、蜢、蠟、蜻和獅駝嶺的小鉆風，豹頭山的青臉兒等小妖，而這些小妖都是反面角色，不是被打殺，就是未交代結局。蓋因在作者眼中，這些法力低微的配角小妖實在是無足輕重的。

（摘自《北京晚報》林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