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風 段佳依
摘 要:近年來,關于農民合作社的性質、定位及發展走向等議題成為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基于相似的階段性發展特征,日本綜合農協為中國農民合作社的發展提供了有益借鑒。系統梳理日本綜合農協的運作模式,或許可為中國鄉村治理、鄉村發展中農民主體性缺失等問題提供新的解釋思路。本文基于系統視角,從日本綜合農協的組織體系系統、制度設計系統、集體行動系統出發,描述綜合農協的組織化運轉,闡釋農民、合作社與政府之間的耦合發展,政府與農民雙主體連接的過程,以及農戶與組織間風險共擔、生計可持續發展等問題。提出要在鄉村振興進程中挖掘和釋放中國農民的主體性,就需要從政府的政策供給搭建農民合作化框架,從組織的協同去激發農民主體性活力,通過社會工作專業力量的培育搭建農民的協作平臺。總而言之,農民主體性是鄉村建設和發展的內生動力。激發農民主體性意識、倡導農民主體性行動是推動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根本動力,推動構建中國特色的農民合作社可以為農業產業、農民主體、農村社區三位一體協同發展釋放活力,助力鄉村振興。
關鍵詞:日本綜合農協;系統理論;農民主體性;鄉村振興
一、問題的提出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指出,要“建立健全城鄉要素平等交換、雙向流動政策體系,促進要素更多向鄉村流動,增強農業農村發展活力”。城鄉融合發展的主要工作是逐步縮小城鄉發展差距。因此,暢通城鄉間要素平等交換、雙向流動就成為較關鍵的環節。農民合作社以其專業化、社會化的服務,為實現農民現代化、構建現代化農業生產方式提供專業的平臺,在促進要素平等流動的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農民合作社在改善傳統的農業生產結構、提高農業生產的附加值和總產值方面提供直接支持,在改善農民生活水平、提高農民對日常生活產品的消費能力方面積累相應的財富資本。農民合作社能夠改變傳統的由城市向農村單向的貿易流動,促進經濟融合,縮小城鄉發展差距,進而實現農業農民共同富裕。
近年來,關于農民合作社的性質、定位及發展走向等議題成為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基于相似的階段性發展特征,日本綜合農協為中國農民合作社的發展提供了有益借鑒。日本國土面積小,人口密度大,地形以山地丘陵為主,耕地少。日本的農業發展是典型的小農模式,以分散的單個農戶經營單位為主要特征,缺乏有效支撐現代化農業發展的條件。日本綜合農協是在經歷明治維新之后逐步發展起來的,主要任務是組織農民進行農業現代化生產,提供縱向一體化的服務。日本綜合農協的貢獻在于縮小了日本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維護了農民的根本利益,激發了農民的主體性,有效實現了城鄉協調發展,這為中國的農業農村現代化提供了經驗借鑒。因此,借鑒日本綜合農協的運作模式,推動中國農民合作社的國際化發展路徑,為推進中國農業農村現代化、推進鄉村振興進程、形塑農民的主體性具有一定的價值和意義。
本文重點關注日本綜合農協內部的運營生態,基于日本綜合農協在日本鄉村發展中發揮的重要作用,以系統理論為解釋框架,在描述日本綜合農協的運行生態的基礎上,闡述農民合作社與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關系;以激發農民主體性為著眼點,激活農民參與鄉村治理的能動性,從而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服務。
二、農民的視角:日本綜合農協的發展經驗
受19世紀末歐洲農業合作化的影響,日本建立起一套獨特的合作社發展模式,其徹底組織化的程度在國際范圍內領先,并發展出集信貸、互助保險、生產投入供應、加工、運輸、日常需求等為一體的多功能農業合作社,是世界上較有效率的農業合作社。日本戰后農業的迅速發展與經濟崛起離不開綜合農協的發展。農民的主體性是指農民有意識、有需求地投身于農業發展中,由被動轉為主動,實現從“要我如此”到“我要如此”的轉變,成為鄉村振興建設的主力。綜合農協通過組織化的運轉,實現農民、合作社、政府之間的耦合發展,從而在農業農村發展的基礎上,有效激發農民主體性。
(一)組織體系系統:激發、增強與維護農民的主體性
日本綜合農協通過內部的組織系統運轉將農民聯合起來,實現農民收入增加、農業產業興旺、農村社會發展的目標。在綜合農協中,由農民投票選出的董事會面向社會招募從事具體農業生產、加工、銷售業務的專業人才,為農戶提供專業咨詢和指導,農民參與農業生產的能力得到提升,主體性受到激發。本著“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互助發展理念,綜合農協調動農戶們在參與農業農村生產建設事業當中互助合作,通過與相關精英和專業人士的有效互動,農民逐漸具備較強的自我選擇意識和主體意識,主體性得到提升。綜合農協的主要目的是改善農民生計,在最大限度地整合資源,推動鄉村產業化、合作化縱深發展的過程中,農民的經濟生活水平得到提高,主體性得到提升。同時,綜合農協還經營著報刊信息、出版文化等事業,在政府與農民之間發揮著協調作用。一方面,它代表農民的利益,在具體的工作過程中將農民和農業農村發展的問題反映給政府,督促政府制定并出臺更加符合農民實際利益的政策。另一方面,綜合農協提供政策解讀、政策宣傳的渠道,讓農民更加清晰地了解政府關于“三農”問題的動向,從而讓政策更好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這一協調功能的有效發揮為農民提供直接的話語平臺,增強并維護了農民的話語權,進而提升了農民自主參與農業事務的積極性。
(二)制度設計系統:保障農民的主體性地位
綜合農協的背后有日本政府的大力支持,制度設計系統為農民主體性的發揮提供保障。第一,日本政府通過立法確定了綜合農協在農業發展中的主導地位,并通過《農業協同組合法》規范綜合農協組織各方主體的權責,指導綜合農協開展具體農業生產業務的活動,確立起定期檢查和監督機制,根據檢查的結果匯集成事例集發布在農林水產省官網,供社會成員查閱。翔實的法律規范保障了綜合農協功能的有效發揮,推動了農業農村的現代化發展,為農民主體性的發揮提供物質保障。第二,由于小生產者本身具有脆弱性,應對風險的能力不足。為解決農業生產發展的融資貸款問題,政府提高了基層農協的存款利率,使其高于一般銀行的利率,同時為農戶提供貸款優惠。第三,日本政府還大力扶持農協發展共濟事業,發揮社會保障在生產生活方面的風險保障作用,提升綜合農協面臨危機時的恢復力,使其得以有序協調發展和可持續運轉。第四,政府依托其強制力,通過制度設計和政策實施使農協的銷售在全國處于壟斷地位。
(三)集體行動系統:充分發揮農民的主體性作用
綜合農協搭建農戶合作的平臺,實現農戶的聯合,形成了集體化的社會行動系統。具體表現為在農業生產的經濟場中,經濟全球化使得世界經濟體之間的聯系越來越緊密,單個小農難以應對市場經濟帶來的不確定性風險,綜合農協通過將小農組織聯合起來,發揮著共同支撐的作用,實現風險的共擔。一方面,組織內部的民主決策制(如一人一票)可以最大化地綜合全體會員意見,實現農民集體行動。另一方面,綜合農協依托自身的政治影響力和經濟輻射力,與農業生產鏈條的上游相關部門進行談判,統一購進生產原料,降低農業生產的成本,統一的銷售網絡實現農業生產與市場經濟活動的有效對接,充分的市場信息避免生產的盲目性和市場的自發性,提升農民參與經濟生活的能力和信心,保證了農民的經濟權益。農民實現增收,會進一步提升自己作為農業生產和收益的主體地位的認知。
在農業發展的社會場中,以合作社為基礎開展的疾病預防措施活動、農業作業工傷預防措施工作、區域飲食文化傳承健身活動等將農民的健康納入綜合農協的發展事業,保障了農民的勞動權益和農業勞動力的質量,激活了地方社區活力。此外,綜合農協依托外延社會業務,利用介紹農業、食品以及環境等方法,幫助社會成員尤其是青少年群體進一步了解農業及其重要性,使農業發展問題成為社會共識,在獲得認可和社會福利傾斜的過程中,農民的自我意識和主體認知獲得顯著提升。
在農業保障的政治場中,政策語境與實際情境之間的張力容易使政策失真,作為具有政治影響力的合作化組織,綜合農協代表農民的利益展開集體化的農民行動,可以高效地反映農民的需求,將在開展具體的業務時遇到的問題和農民的需求反饋給政府,以促使政府完善并出臺相應的政策。經由組織化的運轉,實現日本農民與政府雙主體對接,農民直接表達訴求,主體角色由“場外人”轉為“場內人”。
三、農民合作社的系統推進:中國農民主體性的形成邏輯
后脫貧時代,中國政府在消除絕對貧困以后,面臨的任務是如何將防止返貧和鄉村振興進行有效銜接,從而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日本綜合農協的內部運作機制可以為中國組織小農戶進行農業現代化社會生產、激發農民參與農業農村事務的積極性、實現鄉村振興提供一定經驗。
(一)制度供給:搭建農民合作化的框架
綜觀日本綜合農協的發展,離不開日本政府的強力支持,政府通過一系列的制度設計自上而下地推動綜合農協在基層吸納農戶,使得綜合農協匯聚了全國的農民及其親屬,零散的小農經過專業的組織化與社會化迅速與現代化農業接軌。
那么,中國如何形成農民的合力?關鍵是打造農民利益相關的共同基礎。傳統的鄉村重視倫理關系,農民共享著統一的鄉村文化。隨著改革開放后市場經濟的發展和城鄉流動二元結構的松動,農村人口大量外流,傳統的鄉村共同體式微,難以實現農戶們的有效聯合。只有搭建共同的利益關聯機制才能將農民與農民、農民與村集體較好地整合在一起。而農村集體土地產權確立了農民的利益連接點,以此為基礎展開的利益分配機制可以有效調動農民參與集體分配和再分配的動力。要妥善建立起農村集體利益支撐點,搭建相關的分配機制,才能有效實現農民主體性的回歸。
(二)組織化協同:激發農民主體性的動力
從日本綜合農協的發展經驗可以看到,綜合農協內部會員能夠獲得產前資金支持、產中技術支持、產后銷售網絡等一條龍服務。因此,妥善解決好農業發展的機械設備、基礎設施、技術指導、銷售網絡、運輸設備等需求,保障農民參與市場經濟的權益不受損失,才能重塑農民的自我認知。因為日本綜合農協組織化程度徹底,囊括了農業、漁業乃至第三產業的方方面面,有統一的生產和銷售網絡,實現了日本農產品自銷率100%,提高了農民的經濟收益。單個農戶自身具備的資源有限,無法有效應對市場競爭帶來的經濟波動,只有將農民組織起來,才能提升農業發展的空間。國內應繼續堅持并大力推進農業組織化、合作化發展,通過統一的銷售網絡,以銷定產,實現生產與銷售的有效對接,保證農業再生產的可持續發展。依托組織化的集體行動提升農民的話語權,真實反映農民的呼聲,促使政府出臺更加有益于農業農村發展的政策,使農民切實感受到自身的發展與政策緊密聯系,轉換“邊緣人”的社會角色,塑造主體意識。
(三)專業力量介入:培育農民主體性的平臺
受制于農村發展不充分、城鄉發展不平衡,農民長期處于社會邊緣,生存福利難以有效為繼,導致其缺乏主體性。改革開放以來,城鄉間社會流動頻繁,農村土地閑置化、農村空巢化、留守兒童、留守婦女的問題日益突出。同時,自上而下制定的社會政策雖然秉持著公平正義的價值理念,但面臨基層農村社會的復雜情境,很容易出現推行乏力甚至走樣的情況,農民的利益和基本權益很難得到有效維護。社會工作本質上是一種福利性的社會服務,作為獨立于政府的第三方平臺,秉持著助人自助、公平公正的價值觀,為社會弱勢群體提供專業化的社會服務,通過嵌入鄉村振興的發展過程整合社會資源,對政府相關政策進行解讀宣傳,為農民組織化發展鏈接社會生產、銷售、專業技術以及政策支持等相關資源,開展具體的符合農民實際需求的社會服務,保證農民的基本權益,充分發揮政府反哺鄉村政策資源的作用,對農民賦能。這就要求進一步在農村推進社會工作服務站建設工作;利用鄉村資源大力推動鄉村產業化發展,提升農村社區經濟水平,從而吸引更多的社會工作專業人才投入鄉村振興中;政府根據實際情況適度提高一線社會工作者的薪酬待遇,使基層社會工作服務站留得住人才;大力發展農村社會工作專業教育,為鄉村振興提供人才后備力量。
四、結論與反思
文章梳理了日本綜合農協的運作模式,嘗試為提升中國農民參與鄉村振興建設的主體性、釋放鄉村建設活力和鄉村發展內生力提供思路。不可否認的是,日本綜合農協也具有明顯的不足之處。例如,日本綜合農協成員的去農化、核心業務的市場化等發展趨向,使得綜合農協對農民難以提供有效的服務。與此同時,日本綜合農協以維護小農利益為由,固守壟斷農業發展的政策,實際上已形成利益集團:以政治身份的優勢迫使政府進行貿易保護,提高關稅,再以壟斷性地位售賣高價糧食盤剝國內消費者;反過來,為維護自身政治優勢,日本綜合農協還與執政黨的利益相互勾連。因此,日本綜合農協是否能繼續代表農民的利益,提升農業從業者的收入,發展好日本本土農業生產是目前面臨的重要問題。為此,我國在推行農民合作社發展時,需要妥善處理好農民合作社內部的利益聯結機制,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中國共產黨立場,才能真正實現農業發展“為了人民、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戰略目標。因此,下一步的研究應該著重將日本綜合農協的發展經驗與教訓同中國國內合作社具體發展的實際情況相結合,探索出中國農村發展的組織化之路,以期更好地激發農民的主體性,推動具有中國特色的農業現代化、專業化、組織化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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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