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寵與常熟

笑笑

專程去了一趟常熟白雀寺，為了王寵。

王寵，字履仁、履吉，自號雅宜山人，蘇州人。他通經能文，詩學顏延之、謝靈運；畫得黃公望、倪瓚意趣；篆刻與文彭齊名；尤以書法著名，與祝允明、文征明合稱吳門三家，不朽至今。

但除了文名，王寵的一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王寵的父親王貞，在蘇州閶門外南浩街從事酒肆業，王寵十分討厭這種喧囂的生活環境，用他自己的話說，是“生長廛市，入則楣枯塞目，出則蹄足攝履，呼籌握算之聲徹晝夜，每一焦煩，心腸沸熱。”加上他童髻喪母，當時對母子之樂尚不知悲慕，后來見繼母母子慈戀，難免愴然心碎。可見，王寵的童年并不如意。

所幸其父“雖塵壒鞅掌，而能收蓄古器物書畫以自適，喜親賢人士夫，與相過從為樂。”王寵和其兄王守的字均由文徵明所命，兄弟倆一起求學于西洞庭山蔡羽，既而讀書石湖，聲名日盛。不幸的是，自正德五年迄嘉靖十年，王寵凡八就鄉試，每試皆不利，一不如其兄，二不如其友，甚至不如受其指點的學生。遠近聞名的他，活生生從十七歲考到了三十八歲也沒有考取功名，這可不是一般的打擊。更不幸的是，最后這年他在南雍罹患重病，回蘇州后，一直貧病交加，真所謂度日如年。

窮算命，富燒香。王寵請術士算命，算到自己“庚子年四十七歲又有大難要死”，這讓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更是憂心忡忡。他在寫給其師蔡羽的信中說：“二十七日忽遇異僧，治以符水，二十九日腹中下積血，正月十三日方止，凡半月，煩熱遂減。”癸巳正月廿八日，他在《答南墩》中也說：“薄命蹇劣，自雞山嬰疾，抵家殊殆，凡涉二寒暑未愈。今春來忽遇異醫，數日間大勢頓去八九，始有可起之狀。”可見，王寵三十八歲得病，病魔纏身近兩年，心力交瘁，三十九歲歲末遇到“符水”異僧，以為抓到救命稻草時來運轉，于是就把自己完全交給了這位異僧。

這位異僧就是常熟白雀寺的碧峰禪師，他為王寵在白雀寺修葺“白雀行窩”，供其喝符水養病。癸巳三月七日，王寵在白雀行窩書《曹娥碑》。王寵還有《嘉靖癸巳三月晦日，將往白雀寺，與碧峰禪師虞山泛舟二首》和《與碧峰禪師二絕宿白雀寺二首》（署“癸巳四月朔日，雅宜山人王寵書于碧峰老師房。”）可見王寵四十歲時，至少于三月七日和三月晦日兩次前往白雀寺求服符水。

王寵養疴白雀寺，留下了不少詩文。“白雀古道場，千載閟神丘。”“而我抱沈瘵，龍堂愿精修。”“仙莊自秘長生訣，笑我青山調水符。”從中頗可窺見王寵服用符水的痛苦和求生的欲望。癸巳四月十九日，王寵《致元肅札》云：“今春遇白雀苑禪師，……暫來白雀寓居，就其符水。孤客遠羈空林中，益思吾元肅此邑人也。”“荒涼白雀古蕭寺”“撫枕中宵苦憶君”，他極度想去王元肅精舍，與其共談人生玄道。遺憾的是，他的信札沒有得到王元肅的響應，次日并作七古長詩《王子元肅有精廬在虞山，去白雀不數里，緘書報之，不遇，返棹，悵然寄以長句》，詩中說：“我今暫返越來溪……秋高更禮虞山頂，期爾縱躡青云梯。”款署“癸巳四月廿日，雅宜山人王寵書于白雀行窩”。他去不成王元肅精舍，遂歸心似箭，返棹石湖，期待著秋天能夠相聚虞山。更遺憾的是，王寵回蘇十日后即病故家中，去王元肅精舍成了他永遠的夢。他那么努力地喝符水，結果卻比算命先生算的四十七歲還少了七年，白雀寺或許是他永遠的痛。

常熟白雀寺始建于梁天監二年，相傳寺成之日有白雀來筑兩巢，故名。白雀寺幾經興廢，萬歷年間王世貞《重修虞山白雀寺記》有云：“余之鄉先生王寵履吉嘗養疴茲寺”。清翁同龢曾書“白雀行窩”匾額懸于寺大殿中。今白雀寺為20世紀90年代重建，位于常熟中涇村，距虞山黃公望紀念館十公里。寺內已無王寵蹤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