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身邊到底有多少入侵物種？

胡珉琦

動物研究者、科普作者冉浩關注生物入侵現象已經很久了。

早在10多年前，冉浩在參與一檔科普節目期間，就曾向一位編導建議做一些關于外來入侵物種的節目，卻當場遭到了拒絕，理由是怕引起公眾恐慌。冉浩的第一反應是——諱疾忌醫。

“恐慌的源頭是未知，做科學傳播，不就是要減少公眾的未知嗎？如果我們遇到題材就繞著走，每次都諱莫如深，那才是為恐慌蓄力，這也是科普工作的缺位吧。”懷揣這樣的心思，不久前，他終于用積攢了多年的故事出版了一本博物紀實書——《物種入侵》。

人類活動所引發的外來物種入侵是造成當代生物多樣性持續衰減的主要推動力量，入侵物種的名單正變得越來越長。“這些變化因人而起，我們至少應該去了解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才有可能作出適當的應對。”冉浩說。

1、“破壞者”不止一種危害

在全世界范圍內，經由人類攜帶、大宗貨物交易、交通工具攜帶等途徑，分布局限的物種被傳播到世界各地，進入了新的自然環境。它們或者寄寓一角，安于現狀；或者反客為主，在新的環境中“胡作非為”。

紅火蟻的原產地在南美，約1918年前后傳入北美，1930年首次被采集到后，就被稱為“殘暴火蟻”。它的適應性非常強，能快速落地生根，形成自然種群，很難防治。

根據在美國擴散的歷程推算，紅火蟻每年向西推進大約200公里，如今有4000萬美國人生活在它的入侵地，每年有數以萬計的人被叮咬，少數嚴重者會出現過敏性休克，甚至死亡。

幾乎沒有哪個入侵物種只帶來一種麻煩。據統計，在美國南部地區，因紅火蟻對電氣與通信設備的危害造成的損失一年可達50億美元以上。不僅如此，紅火蟻在農業生產中也是重要的害蟲。在生態系統中，它還能造成包括本土螞蟻在內的物種豐富度嚴重下降。今天，紅火蟻正在世界很多地方擴散，我國南方也已深受其害。

生物入侵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但普通人幾乎毫無察覺。

比如，夏季夜市里被追捧的小龍蝦在大約100年前進入中國，一方面是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另一方面則是生態系統中“面目可憎”的入侵者；家貓跟隨人們來到世界各個角落，墨西哥加利福尼亞灣群島的某個特有鹿鼠的種群只因被帶上島的一只貓而整體滅絕；綠色植物并不一定意味著好的生態，大片的綠色同樣可以是生態的荒漠……

在本書中，作者基于入侵物種在國內的情況，每一章從一種或一類主要外來入侵物種展開，探討一個典型問題。全書章節一起構建了入侵物種的知識體系。

2、它們就在我們周圍

公眾會因為知道某個物種是入侵物種而感到恐慌嗎？冉浩認為，多數情況下不會。

“我們經常會遇到它們，甚至我們身邊就有很多頂級的入侵物種，比如餐盤里的羅非魚、小龍蝦，魚缸里的水葫蘆、巴西龜，花瓶里的富貴竹或幸福草。如果它們散逸到野外，都是一等一的外來入侵物種。”

事實上，多數外來入侵物種不會對個人生活造成直接影響。哪怕是如紅火蟻這樣有可能造成直接傷害的物種，身處疫區的多數民眾也不常被叮咬，而產生嚴重過敏反應的只是極少數人。“可相當多的人并不知道我們正與很多入侵物種共同生活。”

冉浩最關注也最熟悉的類群是螞蟻，他曾在很多城市的街道上觀察過螞蟻。“那里的螞蟻非常多，但它們幾乎都是外來入侵物種，比如黑頭酸臭蟻、長角立毛蟻等，本土螞蟻很難找到，甚至連外來螞蟻都可能已經換了好幾茬兒了。可行色匆匆的人們對此視若無睹。”

“誰會在乎那些滿地爬的小蟲子呢？沒人知道這些螞蟻是外來入侵物種，更不用說去思考它們給生態環境帶來的影響了。”冉浩說。

3、小火蟻的“吹哨人”

值得一提的是，2022年初，就在冉浩修改書稿的過程中，他接到了線索，疑似在廣東汕頭地區發現了著名的入侵物種——小火蟻。

小火蟻和紅火蟻一樣，以其毒液聞名。它不僅能帶來過敏反應，若蜇刺到人畜的眼睛還可能致盲。此外，它還捕食昆蟲、危害農作物，甚至導致農田徹底廢棄，是極具破壞性的入侵物種。

于是，冉浩立即行動，與華南農業大學教授許益鐫合作，快速采集到樣本，并對其進行形態學和分子生物學鑒定。

在確認了小火蟻的身份后，他們決定做一回“吹哨人”，通過華南農業大學紅火蟻研究中心向當地政府部門上報相關情況，以采取有效的應對措施。

冉浩坦言，迄今為止，在被入侵后，罕有國家或地區能徹底清除小火蟻，因為它們太小了，很難與普通螞蟻區分開，并且可以在各種生境下筑巢。

但無論如何，想要消滅小火蟻的關鍵之一就在于迅速對其進行準確識別，并將它們和本土螞蟻區分開，這有賴于及時公開披露信息。同年4月，冉浩和幾位專家在《農業科學學報》（英文版）正式發表了論文，這是中國大陸的首次野生種群小火蟻記錄。

就像寫作《物種入侵》一書的初衷一樣，冉浩認為有必要告訴公眾有許許多多來自異國他鄉的生物，它們就在我們周圍，先了解，進而才能采取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