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先生”退出政壇

馮璐

馬克·呂特

政府未能就限制移民議題達成協議，執政聯盟內部分歧已無法克服。本屆聯合政府將集體辭職。”7月7日晚間，荷蘭首相馬克·呂特在電視演說中表示。次日，呂特開著他的薩博轎車抵達豪斯登堡宮，向荷蘭國王威廉·亞歷山大遞交辭呈。3天后，他正式宣布不再擔任執政黨黨魁，并在新政府成立后退出政壇。

56歲的呂特是歐洲政治舞臺上的資深保守派，一直被稱為荷蘭的“國民老公”。英俊瀟灑的外表加上親民隨和的性格，其公眾形象堪稱“完美”。

歷經歐債危機、政壇真空等困境，呂特的擔子從不輕松。但他一直堅信，任何問題都有對策，任何人都能通過打拼來實現自身價值。

但這一次，他選擇了主動放棄。此前，他已執政近13年，是荷蘭任期最長的首相。

聯盟散伙，首相退場

難辦的難民問題，讓呂特辭相。

2022年，荷蘭難民申請數量激增1/3，達4.6萬多份，今年更可能增至7萬多份。去年，數百難民一度被迫生活在缺水、缺衛生設施的簡陋住所，今年，本已瀕臨飽和的庇護設施將更為緊張。

呂特曾稱，他對此感到羞愧。在承諾改善相關條件的同時，他也試圖減少荷蘭收容的難民數量，提出“限制在荷戰爭難民子女入境”等提議，但未獲支持。聯合政府連續磋商3天無果，最終導致了呂特辭職，留任看守政府首相，直到11月的選舉。他領導的看守政府無法決定新的政策。

事實上，早在2012年4月，因執政聯盟未能就削減財政赤字方案達成一致，呂特就曾率領內閣全體成員遞交辭呈。當年秋天，呂特再次組建政府，并出任首相。

兩年前的1月15日，呂特又辭職過一次。“當時，呂特政府允許夏季托兒所向家庭提供額外的補貼政策，被質疑存在不合規的資助現象，從而提出集體辭職。這就是當時轟動荷蘭的兒童福利金丑聞事件。”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金融學教授趙永升說。在經歷了271天的組閣談判后，荷蘭4個政黨就組建聯合政府達成協議，呂特繼續出任首相。但這個四黨聯合政府只維持了一年半的時間，如今又因移民問題垮臺。

趙永升說，聯合政府集體辭職在荷蘭并不罕見，此次辭職在短期和微觀操作層面，不會對荷蘭社會、經濟等有太大影響。

荷蘭是君主立憲制國家，采取典型的歐陸模式，由“多數派”政黨執政。一旦沒有一個政黨能獲得議會多數票，則由總票數最多的幾個政黨組成聯合政府。

“此類聯合政府在歐陸多數國家里都曾出現過，如法國左右翼‘共處的政府。隨著歐陸經濟總體逐步下行、思想潮流日漸多元化乃至分裂化，以及西歐社會日漸‘碎片化，此種演變直接反映到了歐陸各國政黨的光譜分布和政府構成上。”趙永升解釋。

此次辭職的荷蘭政府是由四黨組成的執政聯盟，即呂特領導的自由民主人民黨和基督教民主聯盟，以及基督教聯盟和自由派六六民主黨。該執政聯盟2022年宣誓就職，也是呂特自2010年出任首相以來第四次組建政府。由于政策差異，四黨執政聯盟組建之初便令人擔憂，荷蘭國家公共廣播電視臺將其稱為“一段注定要失敗的婚姻”。

“此次呂特突然辭職，原因在于聯合政府各黨派在移民和難民問題上的矛盾不可調和。呂特領導的保守派推動限制難民入境的方案，尤其限制已抵達荷蘭的戰爭難民兒童入境，規定申請庇護的家庭要等至少兩年方可團聚；而政府中的小黨派認為這過于苛刻，堅決抵制。”趙永升說。

“靈活的實干派”

最佳衣著世界領袖、鋼琴手、大孝子、自行車代言人……呂特的身上有諸多標簽。

美國《名利場》雜志曾在“最佳衣著世界領袖”評選中將其列為第三名。他有雙笑瞇瞇的小眼睛，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精致的無框眼鏡，發表演講時習慣性地揮舞著雙手，聲音鏗鏘有力、富有磁性。

呂特也是文藝青年，?喜歡古典音樂，彈得一手好鋼琴，兒時愿望是當鋼琴家，如今也會偶爾心血來潮，在海牙中心火車站彈奏一曲莫扎特的《第一號弦樂四重奏》。

1967年的2月14日情人節，呂特生于荷蘭海牙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在家里７個孩子中，他排行老幺。然而，這些年每年的情人節，他都是和老母親一起過。他是一名“黃金單身漢”，私生活幾乎沒有緋聞。在一次采訪中，呂特聲稱：“我進大學后就再也沒有談過戀愛。當然，我有時也想找個人生伴侶，也許以后會有妻子和孩子，但更重要的是當下的快樂。我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

遺憾的是，呂特的九旬老母親于2020年在海牙一家護理中心辭世。當時正值疫情期間，荷蘭的防疫法令禁止所有人去護理機構探視親友。他也無緣與母親見最后一面。

2023年7月8日，呂特開車抵達豪斯登堡宮，向荷蘭國王威廉·亞歷山大遞交辭呈。

2023年6月7日，呂特（右）和荷蘭礦業國務秘書漢斯·維爾布里夫在眾議院參加了關于格羅寧根氣田開采議會調查委員會報告的辯論。

2021年1月15日，呂特騎自行車抵達議會出席部長會議。

呂特是個出名的孝子，母親生前，他每周都會抽時間陪她吃印尼菜。一到假期，他就陪母親一起去風景如畫的荷蘭小鎮皮滕悠然度日，那里有著風車、奶酪和郁金香。

呂特經常被當地人撞見穿著牛仔褲和運動鞋去買披薩；如果遇到有民眾要求合影，他會立馬露出8顆牙齒配合。

親民隨和的性格令他圈粉無數。有一次進荷蘭國會大廈時，他通過安全門后，不小心把手里的咖啡杯掉在地上，但沒有讓一旁的工作人員善后，而是自己撿起咖啡杯，然后到一旁找清潔工借了拖把和抹布，親自把地擦干凈。

不過，他可不僅僅是“好好先生”。在荷蘭政壇，他被稱為“靈活的實干派”，實行強硬的外交政策，帶荷蘭挺過了６年的社會動蕩期。

呂特常說，自己視英國兩位鐵腕首相丘吉爾與撒切爾夫人為榜樣。他對社會福利領域實行前所未有的大縮支，采取限制性的移民政策等，都可以看出撒切爾夫人的影子。不過，他也能靈活周旋于左右派政黨之間，在臺上批評其他黨派的政治綱領，在生活中還能和該黨黨魁成為好朋友。

他喜歡自稱打工的：“我是他們選舉出來的，我有1600多萬個老板（當時荷蘭人口是1600多萬）。”他也曾是“打工”的，在聯合利華公司干了10年，35歲時跨入政界。

在呂特看來，搞政治與經商其實非常相似。“政治當中的復雜性、多面性吸引了我。現在很多年輕人肯定覺得政治非常無聊，因為政治免不了開長會、聽報告，但政治其實非常需要年輕人的參與，從而改變一些老舊的習慣。”

從2008年開始，他有了個新習慣——每周六騎著自己的自行車，去一個經濟落后地區的技校“支教”，上荷蘭語和公民教育課。擔任首相后，這項工作也沒有終止。

他幾乎是“自行車代言人”，經常騎著一輛半舊自行車去覲見國王，還小心翼翼地把車鎖在王宮大院里。

對中國，他秉持開放、務實的態度，積極推動文化、商貿、社會等多個領域的交流合作，希望“一帶一路”倡議讓曾經的“海上馬車夫”荷蘭激發新的發展能量。在呂特的首相任期內，荷蘭和中國簽訂了聚焦創意產業、博物館管理和電影的文化合作備忘錄。在呂特的出生地海牙，專門設有中國文化中心，東方民樂演奏、昆曲等中國傳統經典常常在這個遙遠的海洋城市響起。據說，呂特不僅見證了該中心成立，還是那里的常客。他曾多次訪問中國，夸下海口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用中文來發表公開演講。

只是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他可能已經不再擔任首相了。

影響不可忽視

“其實，聯合政府集體辭職，無論在歐盟的其他成員國還是在荷蘭，都是家常便飯。原由如上所述，無非基于思潮多元化和社會碎片化，加之地區沖突加劇引起難民和移民潮的加劇。”趙永升說。

在他看來，難民和移民的難題，并非荷蘭一家獨有，幾乎所有歐盟成員國都面臨這一挑戰。“以法國為例，剛平息下來的法國大規模騷亂，小而言之可歸入‘難民和移民難題，大而言之則可歸為‘社會融入難題。騷亂之后，馬克龍受到各個在野黨尤其是極右和極左翼黨派的強大壓力，也在思考未來是否對此類問題加以政策調整。”

“尤其隨著歐盟構架在建制上的日益強化，歐盟內部某一兩個國家遇到的難題，會越來越大概率地反映出歐盟整體的問題。”趙永升說。

在業內專家看來，荷蘭政府此次集體辭職反映出的難民和移民問題，在中長期和宏觀戰略層面的影響不可忽視。

趙永升認為：“荷蘭新政府就位后，會將難民和移民問題視為荷蘭的優先考慮議題之一，并會同歐盟其他有類似問題的成員國和歐盟三大決策機構，對該難題積極研討、有效應對。不然，必將積重難返。”

雖然呂特聲言“退出政壇”，但一方面他還是看守首相，另一方面也不能完全排除他“臨危受命、再戰江湖”的可能性。這位執政13年的首相曾自稱樂觀派，“不愿和悲觀的人共事，與無病呻吟絕緣”。他的下一步是什么，人們充滿好奇。

馬克·呂特

1967年出生于荷蘭海牙，萊頓大學歷史系碩士，2006年當選為荷蘭自民黨黨首，2010年出任荷蘭首相，并于2012年、2017年兩次獲得連任。2023年，呂特宣布辭職并退出政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