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維海
我的一個美女同事,每次見面,都叫我“領導”。她這是在逗我開心,誰都知道,我沒有任何行政職務,我只是一個學科的備課組長。備課組長干的是生產隊長的活兒,卻遠沒有生產隊長威風。
一天遇到以前的同事,說了許多的話,最后話題集中到一個人的身上,這個人的形象逐漸在我的腦子里清晰起來。那時我剛參加工作,學校里有一個教導處主任,上級考察后決定提拔他為副校長,文件早就下達到學校,校長出差在外,他當副校長這件事一直沒有機會宣布,我們不知實情,還是叫他“馮主任”。一開始,他還應著,后來就不高興了,他拿出文件給我們看:“照著文件叫!”事情都過了將近30 年,現在聊起,我還是被他的話語笑出了眼淚。
許多人聊王維,聊的多是他的詩文,但是他為人的另一面卻鮮有人知,那就是追求入仕。王維是半官半隱,不像李白放棄得徹底純粹,雖然他仕途并非一帆風順,但始終不改初衷。總結王維一生,有評論者說王維“一生依附帝王家”,似乎一點兒也不為過。
漢代有酷吏,也有循吏,黃霸就是循吏的代表人物。與王維一樣,黃霸也是一個極其熱愛做官的人,但黃霸的特別在于,他是把做官當成一門藝術,就像張大千之于繪畫,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歡。在黃霸看來,做官的本質是一種助人為樂,通過為他人服務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體會一種宗教式的快樂。
《狂飆》里的安長林面對安欣的質疑,說了一句話:“官職不重要,重要的是權力。有更大的權力,才能做更多的事。所以權力無好壞,要看你怎么用。”這話讓人有點兒費解,說的似乎是哲學的問題,但細想又滿是道理。突然想到有人說過菜刀的例子:還是那把菜刀,用來做家務活,就是往好方面用,用來做違法亂紀的事,就是往壞方面用。權力如菜刀。
我認識一位領導,他能說會道,滿腹經綸。有人說,空氣經過他的呼吸交換,都是有思想的空氣了。但他的雜念太多,反而辜負了他的才情,最終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面。他不知道黃霸,這不是他的錯,但在雷州不知道“保伯”(指陳光保,第四屆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獲得者),就不能原諒他了。知道“保伯”故事的人,至少他的靈魂是干凈的。
我村里有位長輩,是一個單位的負責人,話不多,更無架子,在他面前我都忘了他的政治身份,屬于人間煙火那種。每次閑聊,他總是關心你的生活點滴、工作日常,他給你榜樣的力量,讓你奮力前行,我人生最為認真的理想與他有關。
我也是當過領導的人。高中時,我任班里的生活委員,在班級層次里,我屬于中層干部。具體工作是把同學們交來的大米送到學校飯堂,早上再從學校飯堂領回肉粥,然后由我掌勺分粥。他們一天的好心情,取決于我勺子的走向。套用沈從文的說法,我是一個曾經“滾到了領導中去”(沈先生愛說“滾到了生活里去”)的人。
在我參加高考的那年,母親從街上給我帶回劉半仙的話,說我今年金榜題名,他日必當大官,劉半仙應該是掐著手指算出來的。現在我才知道他為什么叫半仙,他欠了我一個承諾。
如果母親當年找的是劉全仙,或許會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