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雪

邢靖宇

去年夏天，小萬剛好29 歲，他說，男人三十而立，一定要有一輛自己的車。我們結婚一年多了，在這期間他一直念叨一款車——雪鐵龍凡爾賽。

剛聽到他要買這款車，我以為我聽錯了，凡爾賽？這是什么車，小萬滔滔不絕地跟我講了好多，唾沫星子濺了我一臉?，F如今我只記得當時他說是法國車，浪漫得很，后備箱很大，能裝很多東西，外形也很酷，配置什么的也說了，但我不記得。先入為主地覺得如此浮夸的名字肯定不是什么好車。我看了看外形，直搖頭，說能否換一輛？好丑。爭論半天，我說：等咱有錢了再吵這個事兒行不，現在咱的存款只夠買幾個車轱轆。他沒吭聲，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我對車向來抱著一種有當然好，沒有也行的態度，我和小萬談朋友的那陣子，地鐵還沒有開通。每當我和小萬擠著公交出去的時候，他總帶著歉意淺淺地說，委屈你了。以后一定會有的。而我倒覺得公交就像一個城市的游覽車，一站又一站，所經所停都是風景，那么多人坐公交，有啥委屈的？

后來，就有了共享單車，綠色、低碳又環保。再又有了地鐵。可別說，城市的發展真的好快的，出行方式的改變也便利了我們的生活，平衡了小萬沒有車的心。

那幾年經過我們共同的努力，裝修好了房，辦完了婚禮，我們把客廳的燈調節到最亮擋，滿心歡喜地把口袋里的錢全部歸集到一起，發現只有幾萬塊錢。小萬有些喪氣，我拍了拍他，讓他別著急，慢慢一起攢，總有天會夠的。有那么一些時刻，我確實是有些情緒，覺得生活好難，再和周圍親戚朋友一對比落差就更大了。人生有時就像頭上頂著一碗水走路，有點兒小成就的時候不能太驕傲，你昂著頭碗就掉了，水也灑了。一味自怨自艾低著頭，結果也會是一樣。只有平衡好自己才能越走越遠，越走越寬。

那段時間我們過得是比較節省的，而這期間小萬也一直在看各種各樣的車，想選一款性價比最高，我們都喜歡的。那時候趕巧我低谷期，疫情期間工作不好找，我一直在準備考試。為了保持規律的作息，我每天都去自習室學習，就在小萬單位附近，每天和他一起早出晚歸。行動很積極，心態卻很消極。買車的事我再沒想過，覺得離我更遙遠了，偶爾他再跟我提到車，我都會很暴躁地說，什么車呀，工作都沒有，還買什么車！說著說著自己就開始流眼淚，小萬總是一臉云淡風輕，攤開手說，哎呀，你看你這個人，多大點兒事，工作會有的，車也會有的，都會有的。于是，就這么互相寬慰著，我努力考我的試，他努力工作攢錢。公交繞來繞去，還得轉車，不如騎車方便，他就每天晚上解鎖個哈羅電單車，到自習室樓下給我發信息，我們兩個人擠在一個車上，搖搖晃晃，笨重地騎回家，冬天最冷的時候還下冰豆子，臃腫的羽絨服包裹著我們像兩只熊。時常冷得鼻涕直甩，他在前面大叫，哎呀呀，凍死了，對不起，委屈你啦，就快買車啦，就快啦！

那個冬天真的冷哦，冷到我每天回家都要好久才能緩過來。我每天翻看著天氣預報等著升溫，想著快了快了，冬天就快走了，春天還會遠嗎？

終于，買車轱轆的錢滾啊滾，滾得能把它買回家了。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小萬回家和爸媽商量還是喜歡那款凡爾賽，恰好舅舅也在，搜了搜手機不知道什么App，皺著眉擺擺手直說不行不行，這車耗油大，配置也一般。小萬又著急了，臉漲得通紅，和舅舅說了一通我聽不懂的專業術語，越說越結巴。后來舅舅給我們推薦了一款車，小萬私下小聲跟我說，我也知道那車更好，但咱有多大能力就辦多大事兒嘛，舅舅推薦的那款要三十萬，咱買不起。我說那就買這吧，允了。小萬瞧我突然這么干脆，怕我變卦，當天就帶我去了車行試駕，那款車是我第一次看到實物，不知是不是被安利太久，嗯，好像也沒那么丑哦，坐上去以后感覺也不錯，挺輕盈的。小萬聽了后更開心了，拉著我去吃了水滸烤肉，被孜然辣得呼哧呼哧，眼睛閃著光，嘴巴吸溜著說，咱準備準備！可以買了！我點點頭，想想這一晃而過的時光，原來已過去了三年。

不知不覺，又是幾個月的時間，我也落實了工作。小萬訂了車，剛好在我報到前車到家。那天陽光特別好，他帶著我繞著車轉了好幾圈，一會兒摸一摸，一會兒讓我進去坐一坐。完了笑著對我說，謝謝你尊重我哦，以后我每天都會開著小雪接送你上下班的。小雪？哈哈，昵稱都變了。那晚他開著車帶我在無人的道上來回轉悠，我閉著眼，開著窗，感覺風都是甜的。是啊，工作有了，車也有了。感覺過了好久，又感覺沒多少日子，之前覺得一眼望不到頭的日子，這不是越來越好了？只要我們踏踏實實地努力，該有的都會有的，慢一點兒又有什么關系。

沒多久，我就上班了，小萬也很有契約精神，不論刮風下雨都會接送。每天晚上到家，都會檢查下咱家小雪有沒有被其他車磕著碰著，閑暇時都會自己拿著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洗車，邊擦邊哼著小曲，擦好久也不覺得累。買回來半年多了，小雪確實被他保養得很好，永遠都是干干凈凈。我每天坐在車上心情也很好，時間長了，我也開始喜歡這輛曾經被我嫌棄的小丑車。

前幾天天氣不好，一直下雨，等綠燈的時候，小萬拉開了車頂的布，天窗上都是雨滴，一點一滴吧嗒吧嗒，看著很有意境。他笑著問，咋樣？ 你覺得浪漫不？ 我點點頭。是哦，明明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我居然覺得這樣坐在車里也別有滋味。他洋洋得意地抖了抖身體，說，你看我當初就說嘛，這款車很浪漫的。

到家停好車，小萬怔怔地看了看小雪說，過了這么久，我還是非常喜歡它。我笑著點點頭，我也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