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藥

那年我十一歲，在離家十五里的虎溝門小學上學。

到了暑假，這是山里的孩子最忙的日子。下雨后，山里的枯樹干上會結滿木耳。采木耳，是山里的孩子要做的第一件事。除了采木耳，山里的孩子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挖藥材。

山里遍地都是藥材。秦艽、柴胡、豬苓、黨參……數也數不過來。豬苓比較貴重，它埋在地下，地面上沒有秧苗，非常難發現。黨參也能賣個好價錢，它在地面上爬秧兒，比較容易找。挖黨參，就成了我的選擇。

我雖然剛滿十一歲，但已經覺得自己是個小男子漢了！我不想讓父親給我交學費，想靠自己挖藥材賣錢掙學費。

放了假，我就扛著父親挖藥的小馬?、挎著母親用柳條給我編織的小籃子上山了。黃龍山山大溝深，常常有金錢豹、野狼和野豬等野獸出沒。在山里挖藥，不僅要翻山越嶺，還要防備野獸傷人。最難提防的是山里到處都潛伏著毒蛇。它們的顏色多半呈黑色和綠色，跟土壤和樹木的顏色差不多，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它們。所以，上山采藥時，母親總是讓我穿上厚厚的棉襪，這樣即使遇上毒蛇，鞋襪也不會被咬透。

挖黨參，不能蹚大溝，大溝里沒有黨參。有黨參的地方多半是小溝的溝岔。這天，我穿過一條大溝，來到大溝同大山相接的地方。那里有一片白樺林。我老遠就看見白樺樹下長著一盤黨參秧子，比兩個磨盤還要大。黨參的大小要按黨參頭上的頭數計算，有五六個頭的，就算大參了。看樣子，這株參至少有八個頭。我激動地大喊：“參王！”我正準備跪下來去挖這株參王時，卻發現參王的根部盤著一條大花蛇。也許，這條蛇就是這株參王的衛士。大花蛇比我的胳膊還粗，展開來不下兩米長。我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連著后退了好幾步。母親常常對我說：“蛇是一種精靈，只要它不傷害你，就不要打死它！”我記住了母親的話，決定放棄這株參王，再到別的地方去尋找參王的子孫。下午兩點時分，我已挖了小半籃子參。但這些參多半都是一兩個頭的，有三個頭的就算是大一點的參了！

兩點多，我正準備扛著馬?、挎著籃子回家，突然，天上飄來一片烏云，沒一會兒烏云密布，天昏地暗。“咔嚓”，天空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像火鞭一樣的閃電猛地向大地抽來，像要把這樹、這山、這水抽碎了似的。雷聲過后，銅錢似的雨點兒紛紛砸向地面，砸向我這個小男子漢。我心想：要拿出小男子漢的膽量來，挺住，一定要挺住。這時，傾盆大雨像從天河傾瀉而下，我頓時變成了一個落湯雞。如果再這樣下去，著涼感冒是小事，要是遇上山洪暴發，還會有生命危險。怎么辦？怎么辦？眼下必須找到一個山洞藏身，待雨下小了再慢慢往回走。我頭頂著籃子，拄著馬?，深一腳、淺一腳，在溝里不停地跑。突然，我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塊突出的巨石，它的下面正好可以躲藏一個人。我決定在這里避雨，待雨下小或停了再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漸漸地暗下來，雨也似乎變小了許多。突然，滿山遍野響起了長長的呼喊聲：“小振，小振，你在哪里？”

“啊！是父親和鄉親們找來了！”我趕忙答應著，“在這里！我好著呢！”我像一個小小的男子漢，雙手叉著腰，大聲地回應著。

當父親和鄉親們帶我回到家里，母親一把把我摟在懷里，號啕大哭起來。她發誓說：“以后再不準你去挖藥！”

可沒過幾天，我又偷偷地去挖藥了！這年暑假，我挖的藥，共賣了三十六元七角錢，交了學費、書本費，還夠交兩個月的伙食費呢！

作者簡介：

王宜振，著名兒童文學作家，原中國作家協會兒童文學委員會委員，現任中國兒童文學研究會詩歌教育委員會主任，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出版有《笛王的故事》《21世紀校園朗誦詩》等多種作品。曾獲中國作協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宋慶齡兒童文學獎等多種獎項，多篇作品入選中小學語文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