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情仇

陳蟲蟲

數年后，鐘會已經成了司馬昭手下翻云覆雨的謀臣。有一天，他邀約了一些名士，帶著大幫隨從，再次去拜訪嵇康。

嵇康正在門前樹下打鐵，向秀幫他拉著風箱。大隊人馬蜂擁而至，嵇康卻渾然不覺，揮錘敲打不停。

過了一會，倍感無趣的鐘會起身打算離開，這時，嵇康才抬頭問道：“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鐘會冷冷地回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言語交鋒之間，仿佛什么都沒說，又仿佛什么都說了。

這次的拜訪，很難說是鐘會的本意，更可能是受司馬昭之命，前來招攬嵇康，而嵇康心知肚明。沒多久，嵇康因為替朋友仗義執言入獄，鐘會落井下石，促使司馬昭處死了嵇康。

午夜夢回，鐘會是否感覺自己出了一口惡氣，除去了一個勁敵？事實上，政見與他不同的嵇康對他毫無威脅。

當時的曹魏天下，已經被司馬懿父子蠶食架空，而鐘會，與后來稱帝的司馬昭是少年好友。

有一天，司馬昭和陳騫、陳泰一起乘車，經過鐘會家時，招呼鐘會一起，但不等鐘會出來，便駕車離開。鐘會趕到后，司馬昭借機嘲笑說：“與人期行，何以遲遲？望卿遙遙不至。”鐘會不甘示弱，回答：“矯然懿實，何必同群。”

那個時代的人講究避諱，交談時不能提對方祖輩父輩的名字，甚至同音字也不行。鐘會的父親是鐘繇，陳騫的父親是陳矯，司馬昭的父親是司馬懿，陳泰的父親是陳群。兩人妙語連珠全部提及，玩笑之間可見關系非同一般。

鐘會自詡矯然出眾、懿德實才。若單論才智，他的確出挑。司馬師曾評價他是能輔助帝王的人才。然而，司馬昭的皇后王元姬卻屢次勸諫，說鐘會見利忘義，喜歡挑起事端，恩寵太過一定會作亂，不能委以重任。

一語成讖。

景元年間，司馬昭想要伐蜀，群臣都認為不可行，唯獨鐘會支持。公元263年，魏國發兵十六萬，分三路攻蜀，其中鐘會軍是主力，有十萬余人。沒想到，趁著鐘會與蜀國主力交戰的時候，鄧艾率軍飛越崇山峻嶺，兵臨成都，迅速滅蜀，得意之下擅自專權。鐘會氣不過，密信司馬昭說鄧艾要謀反，隨即接管成都。

手握大權，功高蓋主，司馬昭會不會翻臉？或者，干脆進一步成就自己的一番偉業？私心一起再難控制，第二年春天，鐘會宴請部下，席間突然聲明自己要回師洛陽討伐司馬昭。然而，應和者寥寥。鐘會頓時有些發慌，猶豫間錯失先機，最后孤掌難鳴，丟掉了性命。

縱觀鐘會的一生，不得不讓人感嘆，一個人才能出眾，品德不一定超乎眾人。而若要達到一定的人生高度，必定要德才兼備。不知道兵敗身死前的鐘會，是否會想起自己年輕時寫的《四本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