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

哪片天空是我的俘虜

趁黑夜還未張嘴

給云的睫毛貼上隱形的標簽

哪間房是為我而生的

趁光與死亡糾纏

給血管鑿開一條透明的裂縫

哪段歌聲是我的伴侶

趁寧靜蟄伏在孩子眼睛里

給奔跑的塵土插上愛的音符

哪座山是因我而塌的

趁遠方的睡眠倒立在湖底

給殷勤的地表宣讀判決

哪部分記憶是我的儀軌

趁痛苦沒被采集指紋

給行走的頭顱籌集糧草

哪段陰影是陪我醉醒的甲方

趁光鮮沒有扯下天空的衣裳

給流浪的房子說一聲“受累”

哪句話出自我未生的口腔

趁花兒在數落風的姿勢

給難產的空曠一個分娩的機會

哪塊傾斜里有我的愛情

趁雨滴從長空劃下一道傷疤

給閃耀的人間做最后的送別

哪雙眼睛出自我遺失的日記本

趁黃昏沐浴在一雙捧著細沙的鞋子里

給孱弱的大海插上一朵來自空中的花

哪條路是以我作為起點和終點的

趁裸露的輪廓沿著生命奔跑

給孤獨的森林找個入贅的情人

哪滴雨水是從我干癟的籠子逃走的

趁灰色占領封面為做法的閃電張羅法場

給地底下的糧酒灌滿寒氣和叮囑

哪面墻是我心臟支架挽留的呼吸

趁水珠描摹的溝壑尚未抵達顏色嫵媚的懷中

給每塊緊抱的石頭涂滿白色和愛

哪間微開的門里有我急促的恐慌

趁鐵鏈拽著鎖芯在鬧市幽會

給山的臟腑進行溫柔的掃蕩

哪里的自由需要我的陪伴

趁時空在那條青石板上雕刻眼淚

給那些從未見過的面目說聲“你好”

哪里的沉默等待著我的贊美

趁樹根在泥漿里捕捉地氣

給腳底下的遠方搭個可以背走的夢

哪里的風景需要我多情的畫筆

趁撒野的星輝追逐河面上的波紋

給默契的蒼穹把地球作為筆筒獻上

哪里的擁擠披著我的快樂

趁影子長出一雙砍價的慧眼

給另一座山谷里的洞穴郵寄是非

哪里的空氣需要我祖傳的枷鎖

趁太陽的矛刺向水的發簪的那一刻

給所有的魚連接陸地與失重

哪里的美刻有我稠密的痛苦

趁狂野爛醉在路邊的小酒館

給緊閉的小窗掛幾顆星星的耳語

哪里的戰場散發著我盛夏的窒息

趁一縷濃煙在人們的心底間彼此相愛

給即將飛逝的土地以最深情的吻別

哪里的渡口有我家書縫補的期許

趁浪花鞭打冬日暖和的陰謀

給遠去的人和大腦頒發永生的勛章

哪里的哭聲是從我手心溜走的牽掛

趁陽光刺痛的臉龐里沒有陸地

給搖曳的風安幾顆斷念的螺絲

哪里的無奈藏著我緩慢的驕傲

趁秋天只在夜里私會她的愛人

給白晝的坦蕩留點出于禮貌的好奇

哪里的邊緣插上了我心的地界

趁天地交織在山的毛發庇護的暗溝里

給拈花惹草的醒灌上一壇陳釀的忠告

洛桑更才 藏族，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魯迅文學院少數民族創作班學員、西藏作協會員。著有詩集《流浪的八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