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湟組曲（組詩）

符 號

模擬蛙鳴、獸骨和星辰

同樣描摹河流、季風和火焰

賦予最初的寂靜

供養氣味和色彩的奧秘

像排列整齊的瑪瑙象牙

像嘈雜的陣陣聲波頻譜

那風吹麥浪般舒展的字符

那樹葉紋路般游走的字符

那鳥翼凝滯般踉蹌的字符

既是秘密，也是謎底本身

讓夢境停頓，繼而燦爛

讓呼吸激涌，繼而平靜

讓記憶明耀，繼而浩瀚

如同高山之上，陽光與風雨

如同河流之源，傳說與饋贈

如同火焰之中，深淵與幻想

只有平靜地訴說定格時間的遺忘

只有學會禱辭才能解開未知

彩 陶

1

采土于高山之上兮

汲水于湟水河之濱

這黃土粗糙如同父親的雙手

這河水甘甜如同母親的乳汁

土與水混合、互融

精與血匯聚

在一次一次的摶捏摔打中

定格古老而新鮮的手藝

定格永恒流逝的寂靜

2

看見歲月的年輪盤旋而上

看見命運的波紋若隱若現

看見火焰陡峭像灼燒的創傷

看見灰燼緘默像溫熱的心臟

看見月光、信仰和陌生的想象

看見先祖、戰爭和王朝的更迭

看見荒野、希望和血腥的悲愴

看見粗糲的風和文字的雛形

看見古老的獻祭和赤裸的河床

看見孤獨的詞匯，看見祝頌的舞蹈

看見一汪清泉啜飲夢境

看見一個詩人凝視遠方

看見日出

正如看見自己

3

每一只彩陶都是高山的孩子

每一只彩陶都是河流的孩子

每一只彩陶都是火焰的孩子

擁有骨血，也承載記憶

沉默如金，也同樣喧囂

每一只彩陶都是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

每一只彩陶都有各自的命啊

4

像一瞬間生成的幻想

像一瞬間凝固的河流

像一瞬間刻錄的蛙鳴

像一瞬間靜穆的祈禱

河流在耳畔響起

一排排彩陶牽手振臂

5

凝視一只彩陶

就是讓歷史一幀一幀在眼前重現

只要心思空空蕩蕩

就能夠在彩陶上找到自己的指紋

6

讓東風來擦亮這只彩陶

讓河水來擦亮這只彩陶

讓月光來擦亮這只彩陶

每一次擦亮都是一次重生

而今，這些彩陶都走出了時間

走出了遺忘和黃昏

走出了塵埃

也走出了自己的回聲

7

讓我用清水盛滿你

讓我用泥土盛滿你

讓我用陽光盛滿你

讓我用歌聲盛滿你

讓我用骨灰盛滿你

我一遍一遍擦拭你

一遍一遍叫喚你

直到你給我回應

直到我走過一生

8

跳一曲鳥獸祝禱之舞

直到篝火停止吟唱

跳一曲拓印命運之舞

直到馴化衰老死亡

跳一曲星河更迭之舞

直到黎明擦亮神情

跳吧，跳吧，盡情跳吧

盡情地大笑和旋轉

記憶洶涌已植入血液

寓言滾燙已摻入泥土

大舞隨風，如同火焰

成為玄妙的歲月紋彩

成為鮮活的血脈影像

在火焰中搖擺

在火焰中重生

磬

今夜，讓我奏響這只磬

為你祝頌和吶喊

聽甲胄鏗鏘，青海驄發出嘶鳴

戰士啊！讓我為你送行

讓我聽到你胸脯中澎湃的海浪

今夜，讓我奏響這只磬

奏響玉質的靈魂和稟性

讓月光替你擦拭刀鋒

戰士啊！你將無堅不克，無往不利

讓我看到你堅毅如火的目光

今夜，讓我奏響這只磬

為你歡歌和舞蹈

樂聲盈盈，萬舞翼翼

戰士啊！你身披繁花

讓我賜予你黃金的劍戟

黃河謠

一首歌謠即將從冰與火的較量中

破土而出，完成使命的流淌

這是昆侖眾神煅造之詞

這是萬山鼻祖焠煉之曲

這是青藏先民高雅之頌

這歌謠來自扎曲，來自卡日曲，來自約古宗列渠

來自各姿各雅山平仄而抑揚的呼吸

歌謠如水，是冰雪消融時曼妙空靈的鍋莊舞姿

那是帶著希望，帶著純凈，帶著明亮的一江春水

眾水交媾，嬗變，劈山裂石

匯成浩蕩，聚成永恒

“咆哮萬里觸龍門”

在更加遼闊深遠的版圖上

人們從四面八方涌來

——呼喚那鐵骨錚錚的脊梁

——致敬那哺而無求的娘親

湟水河

你是在講述自己的一生

在等待陽光豐盈寂寥的山谷

循著歲月的凹陷和凸起

成為孤獨、憂郁和猛烈的疼痛

像滿目的瘡痍，像蒼茫的星空

像夢和醒之間清晰的光影

像曠野中獨自鳴唱的琴弦

你在峰巒與峰巒中

剔取不屈的命格

將一塊塊石頭磨亮

洗凈沉默的影子

在等待羊群、月亮和發燙的雪花

在等待風掬起一潭黎明

將我的倒影折疊、排列、重組

【作者簡介】郭旭升，1998年生，畢業于西北農林科技大學，青海省作協會員。有作品見《詩刊》《民族文學》《北京文學》《中國校園文學》《作品》《草原》《詩歌月刊》《青海湖》《青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