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朝陽的詩

粉皮

生產隊老屋里，洗凈的紅薯

鮮艷透明，它們被集體倒進一只木槽

五六個漢子圍上來

手臂帶動切刀起落

七上八下的刀，在木槽里

鐵和木撞擊出節奏，很是協調

紅薯在木槽里逐漸變小

兩扇石磨，三個婦女圍著

磨盤摞著磨盤，兩盤尺寸相同

笨重的日子，轉起來就不累了

轉起來，再硬的糧食

都能磨碎

她們把大盆端進來，端出去

紅薯肚子里的淀粉和糖，沉淀下來

渣，撇出去

一口大鍋前

大叔接過鑼子，重新設置旋轉

兩手捏住鑼子邊緣，使一個巧勁兒

薄薄的一層粉皮，軟軟的心愿成型

粉皮變得透明

往涼水里一激，再手勢利落地揭起

一張粉皮，攤在了秸稈簾子上

晾曬在天和地之間

正面是太陽，反面

是北坡的風聲，蟲鳴

和粉坊里的汗水

一張粉皮，一片凝固的陽光

藏著歲月里的香

鋦匠

鋦，是一顆彎曲的釘

像祖輩彎曲的脊梁

鋦盆子，鋦鍋，鋦缸

我聽見那一聲吆喝

從千年的古村巷陌里傳來

他把兩片打破的盆拼攏起來

在蹲著的雙膝上擺正

他下手極輕，屏息凝神

專心地標記，打眼

一個打破的面盆

一只破裂的瓷碗

一口裂紋的水缸

破碎的器物，記憶的碎片

被一排釘聯結起來

復原如初

我不認為他是個普通的匠人

畢竟，他有一把金剛鉆

也有把生活，修起來的勇氣

寓言

三年前種下的銀杏樹

長大了，枝繁葉茂

時光深處，銀杏成長

一歲一扎根，一季一吐綠

三年，很多日子看上去無用

無用的日子，看不見它生長

三年，很多光陰看上去虛度了

每一天，它在陽光下伸開葉子

讓風在葉子上書寫

書寫，又被風擦去

寒來暑往，

滋潤了一千個日子

一千片綠葉不停過濾

過濾——苦難

銀杏樹長大

它長出了樹蔭

在這樣的季節

便是世間最好的風景

一起去看瑯耶瓷

瑯耶之美不可辜負

我們不可紙上談兵

一起去看瑯耶瓷吧

去青島西海岸新區的山海畫廊

畫廊里的膠南

膠南的黃家樓燒窯

在琳瑯的立瓶、瓷缸、花盆

和香爐之間，選一個造型

我要親手作坯

從豆青、朱紅、橘黃、寶石藍中取色

繪上水波紋、刻線紋，或是扇貝紋

青花，水墨

是昨天，或濃或淡的你

彩瓷，才是你今朝多彩的年紀

先從木架上取一件素器

再從記憶之初捧出你的容顏

只取你流水歲月里的剎那芳華

在釉面上繪一幅仕女圖

畫好了，就讓我的心和你一起入窯

燃燒。因為你，遠古的泥土活了

因為瑯耶瓷

在時間之外

永遠地飛翔

云門之歌

金秋的高粱、小麥、蘋果

滿山的紅柿子和山楂

皆醉于“云門拱璧”“范公亭”的滄桑

燃燒的紅顏，我們喋喋不休

推杯，飲醉

藏在獅子峪里的句子

這一夜很長，這個秋很短

一絲濃烈、細柔、甜蜜的酯

猶如一道微小的黃花溪瀑布

順著喉嚨的山澗，飛流而下

耳畔升起一股熱流

有情有義的漢子

眼睛里，寫滿了激情

一縷云門香，北派醬香

發自她體內歷久的珍藏

是她留住的歲月

也是她失去的歲月

作者簡介：于朝陽，山東安丘人。系濰坊市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安丘市作家協會主席。作品散見于《濰坊日報》《山東文學》《時代文學》等報刊。著有詩集《如花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