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姓埋名六十載 獻身事業為祖國

蕊紅

今年3月4日，感動中國2022年度人物頒獎盛典在央視播出，兩位國防領域人物入選。其中，89歲的沈忠芳是《導彈人生》一書中12位已過脫密期的中國導彈研制總指揮、總設計師之一。他為國造導彈，直到去年，沈忠芳的名字才首次被大眾知曉，當時他已88歲。他將自己一生最好的時光都獻給了中國的航空事業。隱姓埋名60余載，他真正實踐兌現了自己的人生格言：獻身事業，淡泊名利，笑對人生，問心無愧。

立志報國，從小埋下造飛機的種子

沈忠芳是我國航天事業的重要參與者、組織者和見證者。2022年4月24日，中國第七個航天日，他的名字首次向社會公開，沈忠芳曾經的身份，是我國第三代防空武器系統總指揮。這是他退休后12年，第一次以真名出現在公眾面前。沈忠芳特別喜歡電視劇《外交風云》，這部劇里有他所親歷的那些過往，只要有時間，他就從央視電視劇片庫里找出這部電視劇反復看，幾乎是看一次激動一次，流淚一次。

無論是上班還是出差，沈忠芳手邊常帶一個小本子，上面有多年前他寫下的周恩來總理對導彈試驗的要求：嚴肅認真、周到細致、穩妥可靠、萬無一失。這16個字，跟隨了沈忠芳大半生。正像“感動中國2022年度人物”節目組寫給他的頒獎辭那樣：從無到有，從近到遠，從長纓在手，到紅旗如畫。這一代人從沒有在乎過自己的得與失，這一代人一輩子都在磨礪國家的劍與盾。今天，后輩們終于能聽到你們的傳奇，隱秘而偉大，平靜而神圣。

1934年，沈忠芳出生于上海。淞滬會戰時，日寇飛機對上海狂轟濫炸。那時沈忠芳的家庭不是在舍家避難，就是在逃難。在被迫轉學5次、輟學1次之后，沈忠芳終于讀完小學課程。童年的沈忠芳感受最深的就是顛沛流離和對日寇的痛恨。家園被戰火摧毀的瞬間，在他的心里也埋下了一顆種子：“如果我們也能擁有自己的飛機，一定要打得他們落荒而逃。”造飛機成了他最大的愿望。

1953年，高中畢業的沈忠芳以優異成績考上了北京航空學院，在飛機設計專業學習，從小立志報國為祖國造飛機的夢想有了實現的可能。1958年，北航設計和試制的中國第一架輕型旅客機“北京一號”飛上藍天，沈忠芳也參與了研制。畢業后，沈忠芳沒有進入研發飛機領域，而被分配到從事導彈研究的國防部五院二分院（即現在的中國航天科工二院），開始了他研制裝有彈頭和動力裝置并能制導高速飛行武器的導彈人生。

這里是徹夜燈火通明、奮起直追的科研環境。“因為當時美國等西方國家在導彈技術上走在我們前面，后來我們看到，除了飛機將來對我們有威脅，導彈威脅也更大，所以我們一定要有反制、攔截的手段與裝備。”沈忠芳說。從地面上天，擊中高速運動的飛機，這樣的導彈，作用的機理是什么？沈忠芳當時也不是那么清楚。心中唯一清楚的目標，就是加快科技攻關，突破技術難點，早日為國家造出能擊落敵機的導彈。

團隊的勝利，才是個人真正的勝利

1964年，沈忠芳開始參與“紅旗二號”研制。新型地空導彈的研究工作量很大，難度也大。為了拿出最優的方案，幾百名科研人員始終艱苦奮斗，同時也在爭論不休。1967年，隨著“紅旗二號”導彈的研制成功，我國邁出自主研制防空導彈的關鍵一步。經歷了這一型號的研制，沈忠芳得到一定的歷練。1970年，36歲的沈忠芳正式加入FJ型號的方案論證和研制工作。擺在他面前的，除了落后的工業基礎，還有很超前的工程設想。但工程的整體方向是什么？導彈作用的機制是什么？工程所需的各種資源能不能跟得上？重重未知的困難擺在面前。對此，沈忠芳和同事們只認準一點，就是這事兒不但得搞成，還得搞得漂亮。

經過嘔心瀝血的三年攻關之后，二院進行了FJ型號第一次試飛。由于推力很大，加速度很快，點火后幾秒鐘，發動機就爆炸了。沈忠芳在從不離身的筆記本上記下了這沮喪的一天。搞科研沒有一帆風順的，他振作精神，帶著團隊深入排查故障，很快解決了導彈的摩擦高溫問題。從1970年到1979年近10年間，沈忠芳負責的型號成功完成4次飛行試驗考核，8項成果榮獲全國科學大會獎。

20世紀80年代，國內主要力量用于經濟建設，軍品訂單大幅下降。怎么辦？沈忠芳瞄準市場，及時調整，準備研制一款能夠打入國際市場的產品。在沒有啟動資金的情況下，沈忠芳和同事們幾經波折，終于湊了450萬元的經費。只用了不到兩年時間，地地導彈B610試驗樣品就問世了。在大家灼熱的目光中，第一發導彈發射飛出去10公里，一聲巨響，導彈成了火球，爆炸了。錯愕、沮喪、嘆息……同事們的眼睛聚焦在沈忠芳身上。沈忠芳開了句玩笑：第一發打完了，第二發還沒打呢。實在不行，就從我工資里扣這研發費用吧。同事們也開玩笑說，你的工資才多少錢啊？退休了也還不完吧？沈忠芳回答道：那就慢慢還吧。那時候他的工資還不到100元錢，如果真扣他的工資，他也會撲下身子繼續干。當然沈忠芳是頂著巨大壓力的，但他照吃照睡，這讓整個試驗隊伍有了定心丹。也只有他身邊的工作人員才知道，他強撐到半夜，爬起來散步，排遣、思索。

沈忠芳和試驗人員再次投入到研制工作中。很快，靶場見證了他們連打10發，發發成功的驕傲。在異國他鄉，面對客戶的懷疑，沈忠芳底氣十足，“隨便抽檢，想打哪一發隨你們定”。海外的訂單來了，中國的導彈第一次走出國門，就拿到了大合同。

在B610之后，B611也成功走出國門。如今，“B6”系列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先進的精銳武器之一。通過多年的研制與試驗，沈忠芳也成功帶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隊伍和一批技術管理能力扎實過硬的航天人才。沈忠芳說，自己時常因為是這個團隊中的一員而感到自豪。“武器系統是一個系統工程，涉及上百個專業，需要發揮團隊每個人的積極性，才可能完成這個復雜的工程。所以我的觀點很明確，團隊的勝利才是個人真正的勝利。”沈忠芳說。

人生幸福，在于為人民的事業奮斗

1984年，美國第三代地空導彈“愛國者”服役。我國也急需更先進的防空武器系統，然而，有關第三代防空武器系統的設想，卻在內部會議上遇到了不同意見，有人擔心做不出來白費錢。面對質疑，時任航天工業部第二研究院副院長的沈忠芳堅持對標世界一流水平進行技術攻關，他說自己承擔失敗的責任，展現了他堅定的忠誠和擔當。沈忠芳被任命為我國第三代中高空中遠程防空導彈型號總指揮。

他苦干加巧干，戰勝一次次挑戰，帶領團隊用三年時間全面完成攻關任務，突破了五大關鍵技術，取得了九項科研成果，使我國防空導彈研制水平與世界先進水平達到同步，大幅提高了我國防空體系對抗能力和國防的實力。2009年，國慶60周年大閱兵，我國第三代防空武器系統首次公開亮相，驚艷了國人，震懾了對手。

導彈事業讓沈忠芳付出了幾乎全部的人生精力。同樣是北航飛機設計系畢業的愛人徐正年，在承擔了中國航天工作的同時，還肩負起照顧家庭的責任。因為保密的原因，孩子在年幼時，爸爸就像個陌生人。直到今天，沈忠芳也無法向孩子們和盤托出工作的全部。因為，作為中國航天武器事業的建設者，國家利益高于一切，遵守紀律，為國家保密，這種信念已經深深地印在沈忠芳心里。

他說：“我的人生格言就四句話：獻身事業，淡泊名利；笑對人生，問心無愧。”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于為人民的幸福奮斗。每個人都有這個思想，我們國家就行了。但必須堅持真理，堅守理想，對黨忠誠，不負民族。”這是沈忠芳一生堅守的信念。在感動中國頒獎盛典現場，沈忠芳被問到現在的夢想是什么時，他說：“我想我們得后繼有人。”國士無雙，但后繼早已有人，在老一代科研英雄的帶領和激勵下，無數像沈忠芳這樣為中國航天武器事業而隱姓埋名的英雄們不斷涌現，東方大國的脊梁更加穩固。